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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的手指正在水流中摩挲着他的掌心，带着对待易碎品般的小心翼翼，一遍遍检查是否有残留的玻璃碎屑。平日那保护良好、温暖干燥的手掌，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温度，只留下一片黏腻光滑的触感。

不知怎的苏沐秋就由着他去了。

此时此刻，再大的怒火也该释然。好长一段时间以来胸中积累下的郁气，随着一遍一遍的冲洗，被剔透的水珠尽数卷进了下水道。

原来即使顽固如叶修，也有让步的时候啊。

一直冲到差点哆嗦，叶修才回房间翻出医药箱，苏沐秋则很自觉地坐回到了床上去。

摊开手掌，果然有两处划痕。视线接触到伤口时苏沐秋微微一愣，方才被刻意无视的疼痛随着转移的注意力，一点点倒卷过来。

伤口比较细长，稍微深点的那条划在靠近食指根的掌腹，另一条横亘在无名指和小指的指关节，正在缓缓地往外渗血。或许是寒冷缩了血管的缘故，渗出的血滴凝成很小一团，看起来不算严重。

叶修显然有点不确定应该涂抹些什么，直到苏沐秋拿手指点了点碘酒的瓶盖。

上药的时候叶修的手有点抖，他自己也有一只手被冬天的自来水冻得麻木，触到另一边时，冷热间的温差几乎让人觉得那并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伤口周围晕开碘酒褐黄的颜色，然后勉强覆上了创可贴。

苏沐秋的手很冷。叶修想了一下，用没有冲水的那只手握住他，仍然觉得不够，于是拉着他的手塞到了自己的外套里，慢慢捂着。侧腰处因为触到冰冷的温度而瑟缩了一下，但仅仅停顿片刻，又坚定地覆了上去。

被埋在两层衣服中间的僵硬手指并没有立刻舒缓下来，但已经足够了。感受到温和的慰藉，连血脉里的血液都跳动起来，像是要冲破伤口觅着温暖的源头飞奔。

叶修这才抬起头看着苏沐秋。他的眼角有点发红，大概是刚才激动的；张开嘴，然而没有发出声音。

或许已经什么都不用说了。

风暴渐渐散去，声势浩大的浪涛重归于平静，有温柔的光从云间透射出来。

善良的海豚用身体托起无助的溺水者，河蚌柔软的息肉包裹住偶然侵入的沙砾，鸟儿腹部最温暖细嫩的绒毛覆上了冻僵的面颊。

苏沐秋从床上抓起了另外一件衣服，单手盖在叶修的身上，张口喃喃的声音轻得就像一声叹息。

“谢谢。”

“沐秋，对不起。”

或许是情绪波动太剧烈的缘故，此刻叶修才觉得浑身发冷，只穿了单衣和外套的身体里有寒意慢慢涌上。最紧张时被下意识咬住的嘴唇，在放开之后恢复了柔红的血色，叶修并没注意到自己这个看起来特别委屈的小动作，觉得冷了，不知什么时候又重新咬上去。

苏沐秋伸手轻轻拨了一下，把他的下唇从牙齿中解放出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

简短的对话过后空气重新沉寂下来。

被拉着以最放松的姿态在床上坐下，叶修终于醒悟到自己在刚才曾产生过一种近似于‘害怕’的情绪。

一半因为是记挂着那只不知伤势深浅的手，一半是觉得苏沐秋或许是认真在赶他离开。

又担忧又后悔、又对可能的未知感到茫然和恐惧，那种感觉大概就是害怕了吧，不然怎么解释即使是稍稍冒头的并无根据的可能性，也让他内心剧烈翻搅，轻易就动容。

因为曾经狷狂，所以从未做分离之想。

因为明白所得的甘美，所以更加惧怕失去。

因为太过理所当然，所以甚至忘记去感激。

还好是苏沐秋，无论什么时候都容忍他，始终愿意原谅他的苏沐秋。还好小小的意外没有伤到身体根本，还好这样激烈的矛盾也没有触及苏沐秋的底线，还好明白的不算太迟。

越想越后怕的叶修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话，带着浓重的低哑。

“……别想抛下我。”

怎么会可能抛下你。我所做的一切，不正是在催促你上路，然后与我一同前行吗。

苏沐秋用没有上药的手轻拍叶修的脊背，传递着无声的安抚。

身上有点冷，手指有点僵，忘记盖上的碘酒正一点点挥发，玻璃渣还躺在地上反射着光……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呼吸之间有江河携溪流一刻不停东向而去，满目层峦的云朵在日出刹那绽放出霞光，挣破束缚的蒲公英种子奔向天际浩瀚的自由和希望，大地敞开怀拥抱了全世界碎裂的雨滴。

发丝随着呼出的气息微微浮动，线条优美的唇将承诺轻轻送至耳边。

“不会的。我们还要一起实现梦想，别忘记了啊。”

第24章光源

叶修在一场梦境中行走。

周围很暗，对世界的感触模糊不清，脚步在挪动，他依此判断出自己是在前行。心里隐隐觉得大概是要去某个地方，不明缘由亦不知目的，连大概的方向都没有，只是凭着惯性走走走走，或许在路途中能够探寻到什么也说不定？

混沌茫然的时间仿佛很短又很长，只有脚步片刻未停，渐渐的，就感到有温暖的柔光一点一点把周围照亮。那些光如同感受到他的到来一般簇拥上来，仿佛诱惑一般催促、指引、甚至推搡着他不断向前，他则在后知后觉的疲惫中安心闭上眼睛……

然后觅着那个温暖的光源继续前行。

没有迷茫没有怀疑，根本不需要考虑那是不是原本想要去的方向，只要想方设法迈步跟上在前方指引的柔光。仿佛挑逗一般，在追逐的同时那光也开始加速，毫不迟疑地向某一个方向疾行而去。

他开始跌跌撞撞、不顾一切向前，然而始终追不上，反而有越来越远的趋势。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跑的太慢了，想要拔腿飞奔，却如同陷进泥沼，无论如何努力始终慢得让人心慌。

身周又有灼白的光线越来越亮，然而都不是最开始的那一团，模糊之中只感觉到追逐的目标渐渐遥远，终于完全无法分辨。

是不是弄错了方向？想要睁开眼睛确认，眼皮却如坠千钧。

四周光线已敞亮到连闭眼都觉得炫目，然而身上却越来越冷，毫无温度的光线带着侵略的意味腐蚀了身周的世界，他试图挣扎却全然无法摆脱

然后他醒了。

叶修一边打着哆嗦一边睁开眼睛，上午的明亮阳光和满室氤氲的寒气里，苏沐秋穿着整齐，正拉着掀开的被子微微笑。

难怪会觉得那么冷。

“终于醒啦，快起来，我们去吃羊肉汤。”苏沐橙在旁边兴奋地拍着手。

经历了苏沐秋和叶修自相识以来唯一一次吵架之后，叶修像是突然开了窍，扔下二区那团乱帐，乖乖地捡起一叶之秋的账号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