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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话可说。

就在男童要将那一张契纸送入衣襟之前,净涪佛身叫住了他。

男童也听话地停下了手上动作,抬头奇怪地望着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向着他招了招手。

男童看了看净涪佛身,又低头看了看他手上的那张契纸,抿了抿唇,没说话,真就上前两步,将那张契纸重又交到了净涪佛身手上。

净涪佛身摊开那张契纸,看得两眼,随后却是伸手解下了他腰间的那枚妙理寺弟子身份铭牌,将那枚弟子铭牌给拿了起来。

他看得那枚弟子铭牌一眼。

那枚弟子铭牌上,忽然就有蒙蒙的金色佛光升腾起来。

这一枚忽然亮起来的弟子铭牌,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同时看见这一枚弟子铭牌和净涪佛身动作的众人心脏猛地一跳,竟都想到了一个可能。

莫不是......

净涪佛身这会儿却不理会这些人心里都想的什么,他拿起那片亮着金色佛光的弟子铭牌,不轻不重地按落在那一张契纸上。

那一顷刻间,一道淡薄的金色佛光亮起又暗下,速度快得几乎要让人以为自己眼花了。

但待到那一枚弟子铭牌和契纸分开,那张契纸被重新送回到丁立石的手上时候,丁立石清楚看到了契纸上的那一枚妙理寺印记。

他年纪小,其实还不如何能够理解这一枚妙理寺印记对他而言有多重要。但他不懂不打紧,牙婆知道。

她甚至都没能亲眼看到那枚印记,单只凭她此时所看见的一鳞半爪,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牙婆忍不住羡慕地看了一眼丁立石,才连忙低下头去。

丁立石不懂归不懂,但眼前是有人可以问的。

他看了看那契纸上凭空多出来的印记,又看看净涪佛身,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近乎呢喃地问道:“师父,这,这个是......”

净涪佛身没有说得太多,只很简单地道:“这就是一个印记,日后若有谁欺负你,你可将它拿出来。那些人见了,就不敢了。”

丁立石听得,连忙追问道:“是......是谁都不敢了吗?”

也不真就是谁都不敢。不知道这道印记的,还是有那个胆子的;再有,别有来历的、有所依仗的,也应该还是敢的。

但这些,都不妨碍净涪佛身点头。

因为这道印记,其实也不仅仅只是一道印记而已。内里封藏着的,是净涪佛身的气息,若有人动作过分,这道气息自然就会被惊动,继续护持丁立石。

“但是......”净涪佛身望着喜不自胜的丁立石,告诫他道,“你日后可也不能随意欺负人才是。”

丁立石听得这句话,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消失了,留下来的,是在顷刻间弥漫开去的悲恸。

他双眼再度泛起了红晕,还有泪光再次闪烁,看起来,像是又要哭出来了。

可他再一次忍住了,只偶尔在话音间泄露出几分哽咽来。

“师......师父放心,我晓得的。”

丁立石眼前迷蒙,看着眼前的人,却仿佛看到了当日临睡之前,耐心劝哄着他的奶奶。

她那时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该说的家常话,却忽然就是拉住他,跟他一遍遍地叮嘱。那些话,丁立石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的。

“......只要别人不来欺负我,我也不会欺负别人。”

净涪佛身听着他这话,看着他这时候的模样,笑着点了点头,“我信你。”

丁立石也不知怎么的,明明是面前的这个年轻僧人在听他说这个承诺,在说“信”他,他却在被水汽晕染开的视野中,见到他奶奶在点头,在对他说“信”他。

他一个忍耐不住,猛地嚎啕大哭。

哭声震天,仿佛受到了无穷委屈的孩子,遇到了心疼他宠爱他的家长。

他也确实受了很大的委屈,只是他的眼前,并没有他的家长。

丁立石自己心里也明白,他哭虽哭,却只站在原地哭嚎,没有真的扑向净涪佛身,靠在他怀里哭。

丁立石嚎啕大哭中泄露出来的情感,也感染到了车厢里的其他孩子。一时,车厢里就传出了一阵低泣。

但哭归哭,也没有哪个人在车里叫嚷乞求,他们仿佛已经认命,仿佛已经接受了现实。

牙婆被这些哭声闹得心里发颤。

不只是烦的,也是怕的,尤其是当她发现,对面那位年轻僧人正看着她的时候。

牙婆有心想要笑一笑,稍稍缓和气氛也好。但就目下这副情景,她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木着脸站在原地。

净涪佛身见她脸色难看,约莫知道她在怕的什么,不过他也没多在意,只是低下头去,从他随身褡裢的最角落处摸出一块不轻的银锭子,递给了牙婆。

“方才忘了,这是丁立石他的赎身钱。”

牙婆木木地看着这块银锭子,又木木地抬头看了净涪佛身一眼,才有点僵硬地伸手,将那锭银锭子给接了过去。

下意识地掂量了一下手里这块银子的重量之后,牙婆还挺有公平意识地伸手翻她自己的钱囊,要给净涪佛身找零。

净涪佛身看见她动作,便叫住了她。

牙婆停住动作,口中却道:“可是......”

净涪佛身又道:“多余的那点银钱,就当作了丁檀越待会儿的车了。”

牙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叫她待会儿再转下道,将丁立石送回去。

牙婆看了看手里的那锭银子。

她既不像得罪净涪佛身,又放不下手里的银子,再说,带丁立石一程虽然是要多绕路,可也没多麻烦啊......

她一边点头,一边利索地将那块银锭子塞入她的钱囊里去。

那边的哭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来了。

丁立石背手一摸脸,低着头走到净涪佛身身前,就要给他跪下去。

净涪佛身快手将他抓定,给他扶稳了。

丁立石第一次没能跪下去,又特意试了一下,还是没能跪下去,也就不再折腾了。他抬着头,睁着眼睛,认认真真地看过净涪佛身,才连道几声谢。

净涪佛身对他摇头,“我可也是从檀越你身上拿走了东西的,不必如此。”

丁立石摇摇头,但也没再说话了。

净涪佛身见他情绪彻底稳定下来了,便就将他往牙婆的方向推了推。

丁立石顺着净涪佛身的力道往前走得两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身来望定净涪佛身,问道:“师父......师父你叫什么?”

被人救了,受人恩惠,总不能连恩人的名号都不知道吧。

净涪佛身望入他的眼底深处,原本自然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抬起,在他胸前无声轻合。

“我法号净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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