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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快说!”

“不是他们的事……是……”常良言盯着地面,喉咙发紧,“我揭发别人……”

“不要吞吞吐吐的企图蒙混过关!”

“我揭发别人!”常良言大声喊道,“有人,有人……这个城里,有一对兄弟,他们,他们……乱……乱……”

“乱什么?!”

“他们……他们兄弟乱伦!”

那“伦”字一出口,音还没落,红袖章们霎时便兴奋了起来,这可真是重大错误,典型问题,这比全城的反革命加起来都值得批斗。

各式各样的批斗会开了那么些天,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可真是……

红袖章们脸上写着:这般苟且行径真是让人出离愤怒;眼睛里却写着:真新奇,真有意思,比叔嫂、扒灰还有意思。

领头的厉声问常良言:“你揭发的这两个人,到底是谁?!”

常良言抿着嘴,也作出同仇敌忾的样子:“说了怕你们找不到,这样,我带你们去!”

领头的一握拳:“好,这就去!”

说完,他便要指派人留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反革命。可没有一个人想留下来,都说那可是天大的错误,性质特别严重,谁能不赶着去批斗?也是,毕竟这帮走资派干部,他们看多了,批斗多了,也就那么回事,但另一边,那可是稀奇玩意儿,谁肯放过这个机会?

领头的想了想,便说:“既然今天对于这两个反革命的批斗会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今天也不早了,就暂时到这里。我们现在就一起去抓典型问题,抓重大错误,抓主要矛盾!常良言,你带路!”

常良言回头看了那两张花脸一眼,无声道:“快走。”说完便穿过给她让开一条道的人群,一步一步朝贺家走去。

贺家院门大敞,里面一片破败,与这一队人走来时经过的家家户户并无二致。

“让让,都让让”

常良言扭头一看,是一个骑着三轮车的老头,戴着一顶草帽,嘴里还叼着一根草。

老头把三轮车停在贺家门口,冲红袖章们说:“里头有个死人,我去拉出来。”

领头的红袖章一听,好像事情有变,不知批斗会还开不开得成,便赶忙问:“谁死了?这家兄弟死了?”

常良言一路提着的心突然被揪了一下,猛疼过后仿佛放松下来,她自己都分不清是不是真希望贺玉楼已经死了,这样便不用再向他解释。

老头摆摆手:“不是,是个女的,寡妇,上吊了。”

这下领头的红袖章放心了,一想到批斗会可以照常举行,他便只随口批评了一句:“哦,这些人哪,就是用这种方式抗议,表达对革命的仇恨与不满,他们这是死不悔改,自绝于人民,谁也救不了。”

老头盯着领头的:“对,谁也救不了,谁也救不了啊……那,小将们到这都没救的地方来干什么哪?”

“不是那个女的,这家有对兄弟。”领头的不耐烦道,“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别碍事,让开。”

“这家的兄弟啊……那我赶紧先去把死人拉走,得碍你们的事,你们先等等,也不知道人什么时候死的,里头肯定臭得很。”老头说完,便推着三轮车朝里头跑,他推得不大利索,车轮不小心重重碾到领头的脚背上,身后立时传来抽气声和叫骂声。

不过谁都没立即跟着老头进去,嫌臭。

老头一个劲儿往里走。他是被贺玉楼叫来的,贺玉楼找他的时候手里还捏着遗书,说今天不得不走,什么都可以不带,只有爸妈,一定要借他的三轮车一起带走。

“人呢?”老头故意大声吆喝起来,“你们这些反革命,让我等不要紧,外面可都是英勇的革命小将,你们怎么能让他们等?”

屋门开了,地板上摆着两具被床单裹起来的躯体,其中一具腐烂得太厉害,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贺玉楼抱起一具躯体,放到三轮车上。

老头压低声音在贺玉楼耳边说:“小崽子,你知道外面那些人来干什么的吗?”

贺玉楼又回去抱了另一具躯体出来,然后把屋门关上:“知道,大清洗,赶我们去乡下。”

“不是!”老头在贺玉楼背上拍了一巴掌,低吼,“他们刚说了,是来找你们兄弟的,我看,是有人揭发了你们两兄弟,好像就是领头的一个姑娘,现在他们要抓你们去开批斗会。”

揭发了你们两兄弟……

贺玉楼看着老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老头压低声音怒骂道:“你看我干什么?我说你真的是一点道理都不懂,现在这个关头了,你还要跟我争谁他娘的最有骨气?你爹妈就躺你跟前,你要他们看着你们家绝后?”

贺玉楼看着三轮车上躺着的两具躯体,膝盖一曲,重重跪了下来。

老头气结,扬起手就要给贺玉楼一巴掌:“你这是要告爹娘然后去死?”

贺玉楼俯下身,给老头磕了个头。

那一下磕得重,发出“咚”的一声,老头要打人的手猛然顿在空中,骇道:“你拜我干什么?”

贺玉楼直直跪着,道:“祖上有座老屋,房三十六间。前有一口塘,后有一座山。求您代我,将我父母葬在那座山上。”

老头问:“那你到哪去?”

贺玉楼又磕了一个头:“求您代我,将我父母葬在那座山上。”

老头气得跺脚:“蠢,蠢!我见过的人里,就数你最蠢!”

贺玉楼磕了第三个头:“多谢。”

磕罢,他站起来,对老头道:“帮我看一下外面。”

贺玉楼打开屋门,温月安还在客厅里,他没法跪,只能斜倚在地上,一直同贺玉楼一起守在顾嘉和贺慎平身旁。

贺玉楼一句话也不说,把温月安抱起来,往温月安卧室里跑。

温月安没有听到贺玉楼在屋外说的话,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贺玉楼把温月安放地板上,挨着床。

“月安……你听着。”贺玉楼一只手不便,只能用手肘撑在温月安身体两侧,贴得极近地俯视着他,“现在有人来了,他们是来赶人的。你还记得吗,我小时候惹了祸,总躲在你床下……”

温月安轻轻点一下头。

“你待在这里,等他们走了再出来。”贺玉楼主动把自己的一只手腕放到温月安的指尖上,好让他安心,“别怕。我妈……那么细心的人都找不到,他们更找不到。”

温月安忍不住道:“那你……”

贺玉楼看着温月安的眼睛,声音低沉而缓慢,他喉结与胸腔的振动似乎与两人的心拍数一样,一下一下,合在了一块:“我去的地方,没有琴。以后我不弹琴了,也不想再见你。但是你,还要弹下去。”

贺玉楼轻轻拭去温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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