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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头:“放心,等下了工我便陪你去说清楚。”

可到下工时,厂领导再次将所有人聚在一处。

“来,王彬,你来说说,到底是什么回事?想了一下午,想清楚了吗?”

王彬突然感觉被几十上百双眼睛盯住了。他像一只披着狼皮进入狼群的羊,这一刻,狼皮掉了,他露出了属于异类的内里,随时可能被生吞活剥。周围的一个个身体向旁边挪了挪,像是某种属于两脚直立兽类的蓄势待发只要事实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就扑上去,解决掉这个异己。

日头一点点落下去。

“王彬”领导催促道。

一直低着头的王彬忽然抬起了下巴,高昂着,看着落日余晖,像宣誓般说:“我偷了蛋。是我。”

他一边宣誓,一边在余光中看见有工友对他比了个大拇指,再旁边的一个工友还给了他一个夸张的口型:舍己为人,舍生取义。

这一刻,王彬从一个异己变成了英雄。

有人赶紧接话,小心翼翼提示道:“领导,您看现在……人也找到了,跟人家农民大哥也有了交代是吧……”

“不急。”厂领导微笑道,“王彬,你偷了几个蛋啊?”

王彬说:“五个。”

“你记清楚了,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

王彬:“记清楚了,就是五个。”

“好,五个,就是五个。”厂领导缓缓点头,点了半晌话锋突然一转,“可是人家找上门来说是十五个,那就是说,还有另外一个偷蛋贼。”又是那样挨个警告的眼神,不过此时眼神中还带了些一切都将在意料之中的得意,“请大家再坚持坚持,擦亮眼睛,找出另外那个偷蛋贼。”

他将“另外”二字重重强调,像是喉咙牙齿舌头嘴唇都贡献了一份力量,每说到这两个字,他的目光都扫过王彬,似乎并不相信真的有第二个偷蛋贼。

不光他不信,整个瓷器厂都没人信。

厂领导一走,王彬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你耍我们哪?要认就一块儿认了,现在这是干啥?让大伙儿跟着你喝西北风啊?”

王彬捂着后脑勺骂道:“我拿了五个,凭什么要认十五个?”

二猴一脚踢在他屁股上:“要不就别认,他最后肯定拿咱们没办法,你现在倒好,认又不认全,那狗日的胖子知道这招儿对付咱们管用了,你看他下不下狠手?你见过董存瑞炸碉堡就炸一半的吗?”

贺慎平把王彬往旁边一拉:“就是五个,没有更多。大家冷静些,这不是王彬的错。”

“贺先生,你这个人我二猴是佩服的,但是你这说法,它不对。”二猴歪着脑袋,吊着眼睛看王彬,“这事儿就是王彬的错,本来他偷了东西,兄弟们一起扛着,现在他要去当英雄,我们也不拦着,可你别英雄没当成还把鬼子引进村了啊?你们其他人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贺慎平说:“不是这样”

“贺先生你别跟他废话。”王彬涨红着脸拦住贺慎平,向二猴扑过去。

“打架是吧?”二猴退后一步,躲到几个人中间,“你别光找我啊,你也不看看,现在你是要跟谁打呢?你就是站在人民的对立面,知道么你?”

果然,王彬一看,他身边只剩下两个人,一个贺慎平,还有一个看管锅炉房的老哑巴。

chapter30【《送别(小号)》-中国国家交响乐团】

天刚蒙蒙亮,一边泛了点鱼肚白,另一边颜色浅淡的月亮还没落下去,像天边上的一个水印子。

老哑巴用力蹬着三轮车,车上放着王彬为数不多的一点行李:脸盆、口杯、饭盒、一床被子,再加上些零碎。

王彬背着一个双肩包,一边肩带上挂着一个掉了漆的扁水壶,另一边挂着一双半旧的胶鞋,比他脚上那双磨掉了色的要新不少,是厂领导不要了的,送了他。

他要走了。

他打赢了那场架,被好几个人拦着、拽着,仍旧红着眼睛把二猴揍了个鼻青脸肿。但他也只赢了那场架。

他知道自己在瓷器厂里待不下去了。

贺慎平走在王彬旁边,手里抱着一坛梅子酒,是他前一天夜里从梅子林里挖出来的。前一天下工的时候王彬跑到他身边,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在一只盘子上写下一片赞歌。

“真好看。”王彬扯开嘴角,“贺先生,现在这些字,我都能认全了。哦……你能给我也写一幅吗?”

贺慎平还未答,他又说:“也赞颂赞颂我呗,我好歹当了一回英雄。”

贺慎平笔尖一顿,声音有点发沉:“什么意思?”

王彬的嘴角越扯越大:“我认了,都是我偷的,管他十五个还是二十五个,我都认了。贺先生,你快去吃饭吧,今天晚上加餐,别都让那帮孙子抢了……我啊,”他笑得连眼睛都红了,“我就不去了,贺先生,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有个道理我还是懂。”

他盯着盘子上的赞歌,说:“英雄之所以为英雄,就是因为他们都没能回来。所以我也不去见他们了,我去拾拾东西,明天一早去火车站……贺先生,我就要走了,你最后能给我写幅字吗,不用写多了,就写两个字:英雄,行吗?”

贺慎平读了那么多书,如今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自江鹤来死后,他便变得更加寡言。有时候他会想起一些往事,他的父亲如何要求他学西方之哲学、艺术又如何要求他不忘东方之传承,他如何坐船去欧洲留学,研究那些古典乐在古钢琴与现代钢琴上的不同表现,他抱着怎样的想法回来,希望在西方的乐器中注入一丝东方的魂……

而今他只有一把自己削的笛子,和在梅子树下写就的,如今藏在枕头中的几十页新谱。藏起来,不是怕被偷,没有人会偷乐谱,只是这样就不必解释为何要花力气在一不能吃二不能喝的东西上。

贺慎平也没有去吃饭,他跟着王彬一道回屋。

正是饭点,屋中没有人。

贺慎平找了一张未裁的纸,铺在地上,然后挥笔写了两个大楷:

英雄

后来,贺慎平再也没有写过这么大的字。

写完待墨迹干了,折起来,交给王彬:“换一方天地,愿你……”

贺慎平原想说“愿你能成英雄”,可他看着王彬年轻的脸,看着王彬将纸小心在衣服里贴近胸口的内口袋时,他叹了口气,沉默很久才低声道:“愿你不必做英雄。”

王彬已经转身去拾东西了,不知道听没听到。

瓷器厂离火车站不近,得走上十几里地。

王彬背起行李准备走的时候,发现贺慎平已经在门口等他了。二人出了门,遇上早上刚给锅炉房开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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