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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驶那边。

车不久就开到了温月安家门前。

院门开着,清澈的溪水从院子里的各色石头上流过,几尾锦鲤绕着一朵荷花打转。

溪边的竹木小几上有一个棋盘,棋盘上摆着一副残棋。

钟关白走进去,喊:“老师”

院中的独栋小楼里传来钢琴声。

钟关白一愣,那是一首极其简单的童曲,《小星星》。

门没锁,钟关白推门进去。

一个看不出年龄的男人坐在轮椅上,他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一件青色的长衫,看起来像是民国旧照里的人。若论皮相,他不过三十出头,但是那双眉眼间沉淀着故事,那副骨子里写满了沧桑,说年过五十也似乎可能。

男人正在看电视。

里面播的不是电视台的节目,而是一段清晰度很低,夹杂着背景噪音,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录像。

录像的右下角印着老旧的红字:“温月安慈善钢琴独奏会”。

电视里有一个青年,坐在一架三角钢琴后,弹完了一首《小星星》。

画面切到了负责气氛的司仪脸上,她笑着对台下说:“现场来了很多学钢琴的小朋友,所以温月安哥哥为大家弹了一首《小星星》,有没有也会弹这首曲子的小朋友,来跟温月安哥哥合奏一下呀?”

电视画面切到了台下,很多小朋友都举起了手,司仪正在找原本预定的那个托,还没来得及把人点上台,一个小男孩就直接冲上了舞台。

司仪有点尴尬地回头去看温月安,温月安温和地对小男孩说:“你过来。”

小男孩跑过去坐到琴凳上,腿在空中晃悠着,还碰不到地板。

温月安说:“你先弹。”

小男孩看着眼前的黑白琴键,像是看见了一样埋藏了全部渴望却从未得到过的珍宝。

他小心翼翼地将右手放上去,单手弹出最简单的主旋律。

“弹错了!要两只手!”有小朋友在台下喊。

坐在温月安身边的小男孩吓了一跳,手立马缩了回来,温月安看了小男孩一眼,眼神中带着安抚,他一抬左手,接着小男孩弹出的旋律弹了起来,只不过没有主旋律。

小男孩抬头看了温月安好久,终于试探着伸出右手,继续和温月安弹完了一曲。

温月安低头对小男孩说:“再来。”

小男孩犹豫着伸出了两只手,磕磕绊绊地弹了起来。

弹着弹着,错了一个音,温月安伸出手接着错了的那个音,继续往下弹。即兴的改编行云流水,就像刻意作的变奏曲。

温月安弹完一曲,低头问小男孩:“第一次弹琴?”

小男孩被问个正着,心里不好意思,想往台下跑,但是他太矮,跳下琴凳一个不稳差点摔一跤,温月安伸手去扶他,他往后一跌,手摸到温月安的大腿上。

小男孩吓了一大跳,吃惊地回过头看温月安。

那根本不是大腿,温月安的裤管是空的。

司仪一看情况不对,赶紧跑过来,要赶小男孩走,“这位小朋友,我们这个互动环节结束了,你可以回到你的座位上了。”

温月安用有力的双臂将小男孩扶好,面色温和。

小男孩看着温月安,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没有腿了。”

司仪脸色大变,温月安却淡淡地笑着问:“为什么?”

小男孩说:“因为你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双手。”

“老师”

坐在轮椅上的人回过头,看到站在门口的钟关白。

“阿白来了。”轮椅上的男人说。

录像里,温月安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拉长声音说:“钟关白”

“钟情的钟,关山的关,白雪的白。”

chapter5【《梁祝-文武贝钢琴版》-文武贝】

温月安侧过头,像在听什么,“早秋也来了。”

陆早秋从门外走进来,颔首道:“温先生。”

温月安对陆早秋点点头,转头对钟关白说:“阿白,来弹琴。”

这几年温月安神不如从前好,两三年前就跟钟关白说不用去看他,钟关白已经很久没来了,再来却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几乎抬不起头来。

温月安那句“来弹琴”,跟很多年前钟关白还不及钢琴高,提着琴书来上课的时候一模一样。

一楼客厅的窗边摆着一架半旧的立式钢琴,显出古朴的样子。钟关白走过去,看见琴谱架上摆着《降b大调钢琴协奏曲》的第二乐章。

钟关白翻开琴盖,硬着头皮弹了一遍。

温月安说:“再来。”

钟关白不敢回头,又抬手弹了一遍。

温月安说:“再来。”

琴声一遍又一遍在房内响起。

弹到第五十遍的时候,陆早秋走过去抓住钟关白的手,回头对温月安说:“温先生,就到这里吧。”

温月安抬眼看了一眼陆早秋,“阿白,他宠着你,你自己怎么说。”

“我”钟关白低下头,“……再来。”

窗外的日头一点一点沉下去,房中渐渐陷入一片黑暗,温月安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陆早秋站在钟关白身侧,也静默不语。

房中只有钢琴声。

钟关白看不见琴谱,干净而流畅的音符却一点点流淌出来。

一遍一遍的重复,好像没有任何分别,但是在看不见的地方,似乎有一堵石墙正在缓缓裂开,碎石与砂砾从墙上不断脱落,细微的光从裂开的石壁上透进来。

被堵在石壁那边的琴声从裂缝中穿过,变成细流。石壁一点点瓦解,细流汇成了江河,奔涌而来。

终于,那座石壁轰然倒塌。

在黑暗中,钟关白的琴声像海水汹涌。

等他手的时候,余音便如平静的大海,潮已退去,只余一丝已然逝去的壮阔。

房内寂静无声。

钟关白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练琴的时候。

在考进音乐学院之前的十余年,钟关白的放学与周末几乎都在这栋小楼里度过,寒来暑往,风雨无阻。

那些严寒的冬日,他把两只手缩在袖子里不肯拿出来,温月安便跟他说:“阿白,手指不动,是要长冻疮的。”

那些燥热的夏天,他汗流浃背地练琴,热得不肯练了,温月安便要他在书桌上拿着毛笔写“静心”二字,什么时候愿意练琴了就停笔。

温月安的时间好像是不会流动的,他院子里的残棋,房内的电视机,书架,钢琴,甚至许多琴谱都和钟关白第一次踏进这座房子里的时候一模一样。

钟关白从琴凳上站起来,凭借熟悉的记忆打开房内的灯。

他垂着头跪在温月安的轮椅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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