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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处最大的宅子,唐家本家家宅。那建筑风格完全跟轻盈无关,是朴实而厚重的,仿佛关上大门就可以与世隔绝,跟言朗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轻盈又迅捷地在各条回廊之间穿行,猜测自己要找的东西大概在住宅中心的地下建筑中,只是不知道唐乾或者唐仪安会将它放在哪个密室,言朗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无从下手。

正自暗想,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听来不下五六人。言朗此时已经靠近宅子中心的堂屋,听着声音推测应该是从堂屋出来朝厢房一带走去的,于是赶紧退后两步,刚好隐在与之不同方向的回廊转角后面。

他原本只想躲过去而无心留意是什么人,却意外听见有些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言朗心下一动,探出头去,看见果然是唐仪蕴,那眉眼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深如雕刻,容貌却显得更加娇媚艳丽了。见到她的那一刻,言朗不由得呆了一下,想起些久远的过往来,微微有些失神。此时唐仪蕴正与几个年长者说着话,不外乎是对长辈的一贯客套礼貌话语,显得落落大方。

唐仪蕴陪着长辈们朝外走,却眼角一动,感应到什么似的,她微微侧头瞟向言朗所在的方向,欣喜漫上心头,嘴角不由自主向上扬了扬,那脸上的笑容本来十分疏远客套,如同画在面具上的表情,这一来却显得真实温柔起来。

一群人走得远了,言朗还是站在拐角处没动,却默默破了隐决。刚才唐仪蕴那一侧头动作虽然细微,但他是看清楚了的,他也晓得,唐仪蕴等会儿一定会过来找自己,与其让她找还不如就安静呆在原地等她过来好了。

送走那群嗦的老头子,唐仪蕴便赶紧原路返回,她内心早已迫不及待,但是步伐仍旧沉稳端庄。直到看见等在原地的言朗,唐仪蕴脚步才急了些,她嘴角扬起一抹小孩子一样得意的笑,心想就知道他会在原地等自己。

看见唐仪蕴脸上故作成熟的表情已经不太绷得住,言朗心底暗笑,果然还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啊,于是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得变得有些柔和。

看见似笑非笑的言朗,唐仪蕴一步步走过去,眼里突然就一片氤氲。是了,好多年以前,他也是习惯这样在原地等她的。不知道是他确信她一定会回来找自己,还是她认定他一定会在原地等候自己。亦或是他根本就懒得动,而她找不找得见他,他都无所谓。

拼命起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上前使劲拍了言朗的肩膀一下,唐仪蕴那衬得起她面容的动听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还知道要回来啊你!”

言朗浅淡地笑笑,声音温和,问出一句:“别来无恙?”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着,似乎在回忆从前待在一起的日子,又似乎是在打量对方的改变,言朗身上那种平和的气息让唐仪蕴稍稍吃了一惊。小时候的言朗不论遇见什么事情,身上都有一种世事皆不放在心上的冷淡,如今他归来,身上却带着更为深刻的属于人的气息,似乎,是不再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了。

是因为,心里有了希望吗?

唐仪蕴突然觉得很难过,这么些年,自己不在他身边,错过了太多,自以为很了解他却又变得无比陌生,由此生出一种属于自己的什么东西被人生生抢去的感觉,这感觉让她有些愤怒,但更多的却是挫败。

是我低估了时间的力量,她想。

良久,言朗还是直截了当地开口:“我是来拿回我的刀的。”

唐仪蕴撇撇嘴,本来就在猜测他是回来做什么的,心里幻想着会不会是回来看自己,虽然知道不太可能,可听到他这样直接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失落。

唐仪蕴心里有些赌气地想,他为什么不问自己怎么能在他隐去身形的情况下还发现他呢?这样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告诉他,不论他藏得多深多好,自己也可以毫不力地发现他的气息就像本能。

“我一直在猜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拿那刀。”唐仪蕴那双漂亮得过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言朗,“你找到你想找的人了是不是?”

言朗默默点点头。

当年大雨时叛家离去,无人送行,只有唐仪蕴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到了谷口,那时候她明知他心里怨恨,却还是执着地追问他为什么非得要走,连斩妖刀都可以不要。唐仪蕴还记得那时候他的表情是平淡的,语气却是认真而让人无力反驳的,他说:“我要去找一个人。”

唐仪蕴忍忍心里的好奇,以及更重的难过,笑着说:“好,我帮你。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把故事都讲给我听。”

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唐仪蕴想,自己的笑,一定比哭还难看。自己在他面前永远没有办法像在别人面前那样熟练地伪装,伪装到几乎自己都要相信一切是自然的。可是如今自己也不愿意在他面前示弱,只不过拼尽一身力气,要什么,悉数都给他好了。

唐仪蕴带着言朗穿行在偌大的庭院画廊之中,往整个建筑的最中心走去。

最中心的院子是唐家本宅中最小的一个,整个建筑四周称得上宏伟的那些房屋都是从此发散开去。院子四面并不是如其他院落那样的门或者环廊,而是四方小小厢房的背面,朱红色的窗框都是无法打开的,像是被隔绝被遗忘的空间。院子四角种着高大的桢楠树,莫名有一种严肃的静意,甚至让人觉得阴森。

这样奇怪的格局,藏室入口放在这里怎么说也有点显眼,唐仪蕴曾经对此很疑惑,在小时候问过年长的先生。言朗虽然早就明白,但仍至今都记得先生眉目间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先生一字一句道:“他们才不怕藏室被人发现呢,有的是办法让非我族人进得去出不来。”

言朗身上虽然也流着唐家的血,但是作为族中一个异类,他从来是被禁止靠近藏室的,而随着他出生就属于他的刀,那跟了他七世的斩妖刀现在就放在里面。

唐家人很了解言朗,只要言朗知道自己不被欢迎进入的地方,那么他就一定不会靠近。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他们认定自己所了解的言朗,现在以潜入者的姿态,要来拿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了。

唐仪蕴显然是对进入藏室这种事情驾轻就熟了,作为族中能力极强的年轻一辈,又是从小和族长长子唐仪安一起长大的人,她是唐家人眼中未来的族长夫人,整个本家中几乎没有她不可以去的地方,然而放着斩妖刀的那间藏室她也从未进过。

知道唐仪安不会愿意自己去触碰关于言朗的任何东西,于是自己也可以就看似坦然实则小心翼翼地从不提起,装作言朗这个人从未出现过。

带着言朗在长长的地下通道走的时候,唐仪蕴的脑海中就这么浮现出这么些年来自己对言朗貌似不存在的挂念。

真奇怪啊,好不容易又跟你待在一起,我却还一直在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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