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1 / 1)

加入书签

第1章(一)毒酒

风扫寒枝,明月空凉,秦浣坐在窗边从容地执笔,临摹着前朝大家松琅道人的《宁心帖》,偶尔也会抬头望一眼窗外,像是在等待今岁的初雪。

白宣尚未用完,他却不得不停笔了,因为初雪没能等来,却等来了那个人。

“殿下,快看臣找来了什么!”年少之人行事总是风风火火的,就连东宫肃穆厚重之气,都丝毫拦不住他生龙活虎的身影。

赵擎烽兴奋地捧着一只崭新的檀木方盒,献宝似的送到秦浣的面前:“您看!”

秦浣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赵擎烽,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心中的沉重仿佛也被驱散了几分。他咽下想要说的话,顺着他的意思,打开了那雕着蝠桃花纹的方盒。

崭新的盒子中,存放的却是千金难求的古卷。

“殿下上次说过的,洪涯和尚的诗帖,臣给找到了。”赵擎烽小心翼翼地将那古卷从盒子从取出,灼灼目光期待的望着秦浣,热忱之中又带了一丝得意,像是在讨要着对方的夸奖,“殿下快看看是不是真迹,若臣找对了,您临过之后,可要记得送臣一帖。”

秦浣望着他那般讨好的模样,不禁也跟着笑了一下,只是唇角刚刚扬起,却又很快的坠落了下去。他并没有打开,只是用手抚了一下那泛黄的封纸上的“雪斋札”三字,轻声说:“你找的自然是好的……这一帖,就算本宫先欠下了。”

赵擎烽听后也不继续挟功胡闹,颇为贴心的点点头:“这可是殿下说的,既是欠下了,您可要记得还。”

“自然……是要还的。”秦浣轻轻吐出一言,声音却是那样的单薄。

赵擎烽也终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凑到秦浣的身边,轻声问:“殿下,今日有什么心事吗?”

秦浣开口,可他看着面前这些年来逐渐英武成熟了的青年,那些早已编造好的谎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三年了,自那日华崇殿上初见,已有三年了。

三年前,十七岁镇守西北的忠宁侯世子赵擎烽随父入京述职,那般肆意之风华令太子秦浣一目便倾心。秦浣终是做了他战战兢兢的前半生中最为荒唐的一件事,执着公事谋私心,将赵擎烽拖留在了京中。

事后他也恍然清醒,心怀愧疚的想将赵擎烽送回去,谁知这位忠宁侯世子却弄出了百般缘由,就是不愿意走了,甚至执拗地进了东宫当面向秦浣诉说留意。直到那时,秦浣迎着对方炙热又克制的目光,忽地就明白了,原来那日倾了心的,并不止他一人。

深宫之中,朝野之上,本是人心难测至极。秦浣生于斯处,长于斯地,他见识过前朝后宫权力相轧的阴私污浊,也体会过母后嫡兄为人所害的彻骨之痛,可即便如此,他却还是放纵般的相信了赵擎烽的倾慕。

还好,他并没有错信。

只可惜,一切都只能到此为止了。

“殿下,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赵擎烽虽心思直率些,但到底也是在边关侯府中长大的,再加上这些年来陪伴东宫,自然也能察觉到几分秦浣心绪。

出事了……是出事了,左相何无顷为扶他胞妹继后何氏之子上位,与吉王秦巍联手,构陷他行巫蛊之事,要弑父杀君,谋逆夺位。

何等荒唐的谎话,他秦浣已是太子,多不过二三十载后,帝位迟早是他的,他何需做这等险事!

可他的父亲,他的父皇,老来多疑多思,宁信那心怀不轨之臣,却忌惮他这骨肉血亲之子……

秦浣没有对赵擎烽说些什么,而是忽然靠到了对方的怀中,双手攀着他结实的后背,由松及紧:“烛华”

“殿下?”只有他二人极是亲近缱绻时,秦浣才会这般唤他。赵擎烽先是诧异,片刻回神后便急了,尽管两人心意互通,但又都恪己守礼得很,三年来到底未曾越矩过几回。秦浣为人矜持,今日这般主动而又决绝的姿态,令赵擎烽心中立刻激起警惕,怕是真的有大事发生了:“是真的有人要害您?!”

“本宫要你,回西北去。”在赵擎烽焦急的一遍遍询问之下,秦浣终于出言,却并不答他的疑问,只是决然地说道:“无论京中出什么事,都再也不要回来。”

赵擎烽瞪大了眼睛,尽管秦浣什么都没有说,他却已经能隐隐地猜到了:“那殿下呢……究竟出了什么事,是谁要害您?”似是询问,又似是呓语,却再没有得到秦浣的回应,但下一刻赵擎烽却忽然又变得坚定:“不管是谁……殿下随臣一起去西北!”

“西北有我忠宁侯二十万戍边将士,殿下随臣回去,定然”

“你在胡说些什么。”秦浣的声音忽然冷了下去,平静如死水却逼人:“二十万戍边与朔人相持而立,护我大启边境,一兵一卒都不能调。”

“那殿下呢!”赵擎烽红了眼吼了出来,“殿下身为元后嫡子,忠君爱国,从未行错踏错过一步,如今为人所害却要束手就擒吗!”

“忠君爱国……你忠宁侯府中,也有这个忠字。”秦浣肃然问道:“忠于大启,忠于天下,你忘了吗?”

“可臣只想忠于殿下!”赵擎烽哑了嗓子,哽声对道。

“忠于本宫,便听本宫的话,回西北去……西北军不能动,本宫也不会走。”秦浣没有任何退步,但声音却还是低沉了下去,甚至带上了一丝难言的温柔:“烛华,就像你说的,本宫是元后嫡子,是大启的太子。”

“小人奸佞陷于本宫,本宫却不能负于大启的臣民,”秦浣苦笑一下,望着外面乌云遮月的天空,与赵擎烽细数着:“若本宫一走,朝廷出兵西北,朔人趁机而动,天下必乱……本宫不能害了忠宁侯府,不能害了大启。”

“殿下”赵擎烽撩起衣摆,跪在秦浣面前,红了眼眶声音却异常坚定:“天下若乱,赵擎烽愿毕生付与沙场征战,马革裹尸在所不惜,必能再还殿下一个太平盛世。”

“只求殿下今日,与臣一同回西北!”

秦浣定定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青年,霎时间心中犹如万仞穿过,他多想就这样一口答应下,与他共赴西北,扯战旗,纵烈马,让眼前这摇摇欲坠的江山再换个模样。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午后得到消息时,吉王心腹便已带兵围了东宫,只待何无顷讨得皇命,便送他上路。

淡黄色的衣摆随着主人的动作,曳扫过地面。赵擎烽下意识的抬头,唇上只觉微凉一点,他怔怔地想要将人揽入怀中,可身体却徒然失力,片刻后便直直的倒下了。

“殿下……”他力想要唤出声,可最后却只得一句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到的呢喃。

秦浣俯身,轻轻地伏到赵擎烽的身上。回忆在一起三年的时光,两人连这样亲密的时刻都极少有过,秦浣闭目将额头轻轻抵在对方颈间,肌肤相贴的温暖使他忽地后悔得厉害,昔日守着那些礼义与克制,究竟浪了他们多少的时光……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