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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七,汪芙蕖出殡。明楼和汪曼春一起送了汪芙蕖最后一程。

明楼站在一处清静的佛家寺庙里,听着梵音绵绵,汪曼春站在他身边。

汪曼春凝望着放生池中的清水,明诚在远处静静看着他们。

这家寺庙位置好,气温较市区高些,已有早春的桃花绽放。风过处,绯红的花瓣纷纷盈落。明楼和汪曼春置身其间,是极美的一幅画面,学者气质和如花娇颜相得益彰,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对璧人。

明诚想:汪曼春当然一定会喜欢明楼。

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还是那么卓尔不群的样子。就算于污水横流之中,也并不卑猥。

虽然周遭的一切日益变得糟糕、崩坏,他依旧是好好的,动人如旧。

隐隐听到有人唱着哀曲: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婉丽清新的诗文入曲,唱的却是无可奈何。纵使有过好时光,终究失去。

明楼脱下外套,包裹起汪曼春,揽她入怀,结束整个漫长的葬礼。

看似温柔缱绻的画面,其实却是一段旧时感情的葬礼。

明诚安静地看着。他想,他们同样也有走到终局的一天。

但是,能陪在这个人身边就好,在终局来临之前。

只要有过燃烧和绽放,就不算是空度。

最重要的是,让这个人活下去。

这想法当然有很冠冕堂皇的理由支撑,因为明楼有更重要的位置。于他们这一行当,生命的价值是可以被丈量的。

但在这背后,更深层的理由却是私人的:他想要保护他。

我可以死,而你不能。

明楼回转身,看到了他。

风起,吹乱他的头发。形影单薄,轮廓清癯,似是一阵风可以吹走,无端有一种脆弱无依的味道。

落英缤纷被风裹着漫向他。这些花瓣既然离开枝头,生命事实上就已然寂灭,然而,一片一片的,都是生命正盛的模样,妍丽到十分。

其中有一片,落到了他头上,是一种清隽秀美的模样。眉如墨画,眼眸漆黑,嘴唇沾过寺庙的茶,像带着露水的淡红色花瓣。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隔着一段距离,明楼也能辨出他的眼神。那双眼睛里流动着温柔而坚定的光,有至深的意志和信念在其中遁于无声。

爱,还有保护。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明楼想。就算过去的每一天,自己都在变得越来越凶残,越来越面目模糊,越来越不堪,但是,却已经得到了最珍贵的宝物。

或许过去会觉得,每一天都是在煎熬。

但是,现在,却很想要活下来。

活在这个……有你的世界。

第46章即便是陷阱,也得跳进去

明台动手那天,明诚在半道截住了前原佳彦。

用的是个笨办法,找了个手下扮贼,肢体冲突之下水果刀在他胳膊上划拉了一下。不伤及动脉,其实没什么妨碍,不过外表看上去,总是个鲜血淋漓的样子。前原佳彦半途遇到,便不了要送他去医院。

不是没别的法子,但对手是前原,就算是设计意外也得设计得真一些,否则就算帮得了明台,事后也不了给自己招惹怀疑。

前原太敏锐,走一步只怕要算三步。明台的经验毕竟太浅,即使伪装起来,以前原的毒眼并不难窥出破绽。他不能让明台在行动中去面对这样的对手。说不得,只能自己去冒险。

既然是行险,便得尽量做得稳妥。等到领事馆出事,前原必然会回想今晚这一段意外,会掂量他是有意为之还是偶然无意。要想瞒得过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苦肉计做实。

医生给他做处理,剪开他衣服。血液已经有些凝固,粘住了白色的衣料,剥拉开来时,他略微蹙一下眉,表情一点不变,仍是没出声。

前原问:“不怕疼?”

“没人不怕疼。”明诚抬起眼睛,“只是,喊疼也没用,不如安静点,得荼毒别人耳朵。”

虚者实之,既然已被人看出心性,便不宜再扮弱,需得大大方方呈现本性,显得心中无鬼,否则欲盖弥彰,徒然惹人怀疑。

这样说的时候,淡红的薄唇抿了一下。嘴唇血色太浅,有温度不足的易碎感,但在水一样的弧度里,又流露出难摧的意味。

他应该吃过很多苦,才会这么习惯接受和忍耐。

前原深深看了对面的人一眼。他能轻易地看透人性,所以几乎没什么人可以在他面前有所遁形。揣摩人心,然后在缝隙之间腾挪周转,就是他一直在做的事情。

人心没有什么特别,只需洞悉,无需在意,时光的流转和人世的种种不如意将一颗颗心磨成了砂纸,粗粝不堪,可以轻易地找到利益所在,发现弱点,继而由此入手。

但是,也有例外。有不是砂纸、而是与之相反的心。

世上的每个人都得忍耐各种各样的事,然而,难得是这样……不含戾气的。似乎什么都可是过眼云烟。

本人全无所谓,却会使观者恻然。

他挥手止住了医生,问:“我来做,是否可以?”

语气是礼貌客气的,但右手已经探出,是一个准备接剪刀的姿势。

前原一手接了剪刀,另一只手握住细薄的腕骨,问:“可以吗?”

“我的荣幸。”

“我可能手有点重。”

明诚侧过脸,唇角略微掀了一下:“不要紧。”

明诚查过他,前原出身世家,从小练习剑道,在冷兵器上颇有造诣。剪刀也是兵器的一种,用起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再者,以前原的心性,若没有十足把握,也不会主动打断医生的处置。

前原有一双适合执外科手术刀的手,拿着剪刀时亦很稳定。修长的手指带动刀尖徐徐移动,虽慢,却仍显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他沿着白色衬衣裹着的手臂线条,把轻薄的棉质剪开。

硬冷的尖端浅浅地划过皮肤,将与之黏连的衣料分割开,疼为之一缓。

因为侵入得那样浅,连疼痛都变得微细。

肩膊部分的衬衣剪开之后,露出一段柔白的肌肤,看起来既软又薄,映着灯光,像细洁的瓷器。红色的血在温润的白色上漫开,渲染出微妙的艳色。

没见过这么适合血的人。

前原望他一眼,放下剪刀,转头对医生说:“请继续。”

医生检视过之后,判断道:“没有大问题。”接着,便熟练地消毒上药处理。

酒刺激伤口,当然依旧不了要疼。

修长白皙的手指扣住冰冷的桌沿,略微折曲。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在漆黑的眼睛上方幽幽覆下浅浅阴影。

默不作声承受的姿态有种奇异的、扭曲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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