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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

但这是工作,没有办法。他叹一口气,打开车门走下去。

走进西餐厅,他先在大堂打了个电话为汪曼春订好饭店房间,然后,才去包间向明楼陈说情况。

明楼已经在梁仲春面前做够了样子,既用杀鸡儆猴说出脱了自己,又适当表现出了对梁仲春的鼓励和信任。见了明诚进来说汪曼春情况,正好借势出来。

明楼把汪曼春送到饭店房间,掖好了被角,才轻声带上门离开。

戏总算演完了。

这个新年是开了个好兆头的,第一炮就顺利打响了。

明诚看一眼表,提醒他:“时间已经不早了,家里人想来该等急了。”虽然并不想就此分离,他仍是为他着想的。

明楼看着他,笑道:“你是不是还忘了跟我说什么?”

明诚抄着手,微笑着开口:“新年快乐!”

明楼捉住他的嘴唇,在他嘴里说:“新年快乐!”

终究是要各回各家。

大街上飘着雪花,一片烟花爆竹声,朋友们互道着新年快乐。

在这样的时刻,明诚想起了桂姨,他的养母。

她纵有千般不好,但毕竟把他从孤儿院抱出来,头两三年亦对他照顾有加。

至于后来变成凶煞的原因,也是其来有因,并不是无缘无故发疯。她本以为自己是她流落在外的孩子,所以才抱养回来,结果后来发现并不是,又毫无办法挽回,便在他身上发泄上天不仁的怨愤。幼童没有反抗能力,只能做个小奴隶,任由搓圆捏扁。

这些都是他通过调查知道的。

他始终记得,她一边用藤条狠狠抽他一边愤愤骂他是骗子的模样。在她的角度上,他的确是个骗子,骗了她的希望,又破灭了她的念想。

她最终真的发了疯,再不用去计较面前人的真假,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万家团圆的夜晚,他忽然想见她。

除了她之外,他并没有别的亲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虽然疯着,但有专门的看护妇照料着,身上倒是干干净净的。

不过,老是一眼可见的,头发星星点点地白了,脸上也有不少皱纹。

看护妇说,她这些天一直在做一件棉袍,说是要送给自己的孩子的。说着把一件黑色的棉袍递到他手上。

明诚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他相信桂姨是会为她的孩子做衣服的,如同他在襁褓里曾有过的温柔时光。

但他既然已经知道真相,当然清楚那些温存所针对的对象。是对着她真正的孩子。

他是不能妄自领受的。

他把衣服推回去,笑容依旧无懈可击:“你误会了,这不是给我的。”

看护妇掩口道:“只有你来看过她,我还以为……”

明诚笑笑:“没关系。她跟自己孩子失散了,这件衣服就先留着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见到了呢。”他又看了一眼那件棉袍:“衣服挺厚实的,针脚也密,穿着应该挺保暖的。希望以后能有用得上的时候。”

看护妇把衣服回去,说:“但愿吧。这世道里,什么事都说不准的。”

明诚又问道:“她现在饮食起居还正常吗?”

看护妇点头:“挺好的。每顿能吃两碗饭,晚上我也催着她按时睡的。”

明诚拿出个信封给她:“辛苦你了。以后也请多心。”

疗养院是有固定薪资给这些看护妇的,但他仍然给她额外的酬劳,是要她更加尽心。

看护妇感激地接了过去,保证道:“先生你放心,我一定尽力。”

告别她之后,走在路上,明诚闭了闭眼睛,脸上的微笑了回去。

他不愿意看到桂姨现在的样子,口中疯疯傻傻地一径叨念着些疯话。令人觉得可怜和悲惨。她就算对他不好,他也更愿意看她做一个正常人,好好地生活,而不是疯傻无状。

每一次看到她这副模样,他都觉得难以忍受。

他眼前浮现出那件黑色的棉袍。

他虽然推拒了它,但在他心底,却并非全然无动于衷。他从没过这样一份来自母亲的新年礼物。以前没有,可以预料的,以后也不会有。

他默默走了几步,不知不觉,竟然落下泪来。

“我以为,在这一天里,是应该要开心的。”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抬目一看,是个高鼻深目五官如同刀刻般的男人。男人穿一身藏蓝色绣暗纹的马褂棉袍,领口和前襟镶以窄幅黑色毛领,戴一副金边眼镜。光看打扮像个前清的遗老,留恋着已经逝去的荣光,犹自不肯走出来。但从生硬的口音来判断,不是中国人,应该是个试图中国化的日本人。

估计是来此探访朋友,偶然在行廊上巧遇。

明诚不动声色地将人进眼底,默默做着评估。衣服质料考究,是有身份的。气质温和,但自然有一种上位者的威势蕴于其内。是个值得花些功夫去打交道的人。

被人看到流泪的样子,他也并不窘迫,随手擦了脸上的泪痕,只眼里的红一时消不掉。漆黑的眼睛里晕着水光,带出一个微笑来,语音心平气和:“一年一次的日子,的确是该要开心的。”

男人目光闪了闪,见他转瞬间就调整成春风和暖的模样,似是觉得意外,然而并不露出多余表情,只是微笑道:“事情难以解决吗?”

他的笑容会令一般人感觉极为可亲,似乎能跟他交心倾谈。但这只是明面上的东西,明诚不知鉴过多少人,当然不会惑于表面,这人一双眼睛看不出情绪,可见心机深沉莫测,若立意吃起人来,只怕是不吐骨头的。

明诚笑了笑:“也不算多大的事儿。”略一思忖之后,又说:“我养母在这住着,已经疯了好几年了。”

男人一点头,面上表情平静,了微笑,但也未现怜悯,只说:“原来如此,难怪你烦心。你们感情应该挺好的?”

明诚简单地说:“她一个人把我带大的。”

男人又一点头,道:“这样,那的确是有些难为人了。所以,你是一个人过年?”

明诚微微一笑:“可不是嘛。”

男人看着他,说:“看来你早已接受?”

明诚声音轻而果决:“有什么不可接受的?若是学不会自我调适,日子一早过不下去。快乐是要自己找的,不能求谁给。”

只是一段短暂的插曲,简短地聊了数句之后,便复又各行各路。

明诚平心静气地回家去过年。

而此时此刻,明楼在明公馆也并不好过。

明台擅长撒娇讨明镜的欢喜,但对他可就不怎样客气。闹着要听戏不说,还非得在戏目上做文章,硬要听一段苏武牧羊。而明镜还帮衬着他。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试探面目,试探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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