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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夜色侵霜,古道之上,双骑并行,马蹄声急。

嘶鸣一记,敲碎浓黑的夜,人影从马背滚落,压拽了路旁草木乱颤。

“阿昕!”师姐大惊,声腔因颤抖而变得古怪。

摔下马背的人只是简单一个翻滚就稳住了身子,乌黑的长剑抵在地上,扣在剑柄上的手苍白异常。粗重的呼吸从鼻端喷出,黑色兜帽披风遮住他的脸,阴影里露出小半个下巴。

白皙的皮肤,柔和的弧度,汗珠凝作一滴坠落泥土。

“师姐……”似叹似唤,江昕苦笑抬头,乌黑的眸子看向急急翻身下马的女子。

他轻轻摇头,道:“我不能走了。”

山脚下,那里刀光剑影,遍地尸骨,江行之已经带着人马追上来了。

江昕疼了一天,已是强弩之末,身下坠痛更甚,腹中那一团活物不给他留下分毫喘息的机会,衣袍下高隆的胎腹绷紧,正是痛的最厉害的时候。

“师姐……”江昕撑着最后一抹清明,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道:“你走,我……”

话未完又被急痛硬生生打断,江昕本以为自己生死关头走过好几遭,不畏惧这产子之痛,却不想到底是他想的太容易。

师姐用袖子狠狠擦了把脸,起身四处看了眼,入眼俱是草木灌丛竟无一处可避之地。她略一思量,俯身将江昕牢牢扶住,半拖半抱至灌丛深处。

“师姐……”江昕唇色惨白,睫毛上沾着滚滚汗珠,指尖死死扣住背后靠着的一株树,树皮粗粝磨破了苍白的指头,血肉模糊且不觉有丝毫疼。

“阿昕。”女子冰冷的脸上难得浮现温柔:“师姐替你走。”

江昕唇上仅剩的血色褪去,身子像是秋风萧瑟中的枯叶,摇摇欲坠:“不……”他拖着笨重难挪的身子猛地扑上两步,却只来得及捏住女子一寸染了秋霜的衣角。

玄衣女子转身,手中长剑去了鞘,在夜里划出凛冽的一记弧,似天边孤月,千万里无情。她口中哼着一支调儿,却是跟剑锋截然不同的柔意。

“直如玄,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青山转,转青山,耽误尽,少年人……”

“阿昕,活下去。”

女子没有回头,带着歌的温柔,剑的决绝,消失在夜色里。

江昕抿紧惨白的唇角,低头看着手中被剑锋割下的一寸衣角,面具下冰凉一片,泪水浸透。他那不握剑的手攥做冷拳,一直抵在腹上。

压抑的苦楚呻吟被秋风吹得断断续续。

远去的歌声再也追寻不到。

谁也想不到江湖流传的那位断天门门主,会独自在夜色槐荫下产子。

月移,云更深。

霜白覆叶。

血腥味混在泥土里,汗水打湿衣衫瞬间化作无数冷意,黑夜的肆无忌惮让黎明迟迟不曾降临。

一束火光逼近,那燃木上的火簇竟是泛着淡青,像是黄泉的引路人。

锦缎长靴踏开灌丛,碾碎水洼里半片秋月。

“昕儿。”

男人的声音如云端月,温柔缱绻,像是在寻找跟自己玩捉迷藏的亲密爱人。

“你让师兄好找。”

轻描淡写的责备,无奈的宠溺,伴着一声叹息传入江昕耳中。

江昕背倚槐树,手中攥着身旁几簇杂草。掌心早已被划破却全然无觉。听到来人的声音,他只是死死阖眸,屏住呼吸,腹中的坠痛已至最后关头,到底还是没能躲过。

一声冷鸣,三尺长剑插在江昕面前。

江昕蓦地睁开双眸,身前斜插的正是师姐的佩剑一萼红。

一萼红染血,却不见那持剑的玄衣女子再归来。

“安师姐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成日里冷着一张脸,对谁都爱答不理。就连师父师娘也拿她没办法。”男人轻笑,薄唇一抿,无限温柔。“可没想到,她会为你,舍了名,也舍了命。可惜了……”

“可惜了这世间再无人配得上这柄一萼红,我本不想杀她的。但昕儿你也知晓安师姐的性子,折损了三个一品高手,才送走她。”

江昕眉心骤紧,闷哼一声,咳出一口血来。苍白的五指扣进泥土中,抓出深深的指痕。有血从草木间漫出,蜿蜒一线,流到男人脚边,沿着那镶金嵌玉的长靴画出一抹腥红。

男人低头看了眼,弯唇一笑:“何必呢?到师兄这里来。只要你交出《灭灵引》,师兄还像以前一样疼你。”

江昕仿佛听不见,他的头深深低了下去,耳边一声长鸣,压抑的嘶吼从舌尖滚出。恰此时,一道银白闪电劈碎天幕,紧接着是响彻云霄的雷鸣。

惨白的是闪电,惨白的是江昕的脸,惨白的是出鞘的剑。

第一剑斩的是新生儿的脐带,第二剑斩的是男人的项上头颅。

无人看清剑势,在闪电消失,大地重归黑暗前,那剑已斩上脖颈。只听叮的一声,火光四迸,三柄长剑如鬼魅般挡在男人面前,合力抵住江昕破釜沉舟的一剑。

一击不成,局势已定。

剑气震碎江昕脸上的银色面具,皲裂后化作细碎银粉散开。天下第一邪教断天门门主江昕的容颜尽现,布满青紫伤痕,每一寸肌肤下的筋骨都如爬虫拱起,令人不寒而颤。

如此可怖。

对面男人俊美的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目光仍旧如水温柔:“昕儿,你刚生下的孩子,都不看看他吗?”

婴儿的啼哭让江昕瞳孔作一团,他剑锋一转,反手朝树下人影刺去。可方才那一剑已经耗去他的全部气力,刚刚生产完的身子早已不堪负荷。故而那剑锋如鸟坠深潭,只余死意。

刚出生的孩子身上挂着斑驳血迹,被黑衣人交到了男人手心里。

“是儿子。”男人笑了,脸上满是慈爱:“以你我的资质,这孩子将来必是武道奇才。”言罢,又是一声遗憾的叹息。

“倘若师兄知道你当日已有了我的骨肉,也不至那么快动手,好歹让你在江家诞下我们的孩子。可惜了,如今你叛出正道,成了邪教魁首,让这孩子也跟着受罪。”

江昕眼睁睁看着刚出生的儿子被师兄捏在手中,硬生生咽下喉间翻腾的血气心底,冷声道:“天不识你江行之,仁义在口,奸佞在心。”

男人不怒反笑:“是啊,这孩子,命苦。”说着,只手轻轻搭在了婴儿脆弱的脖颈上。

“江行之!”江昕眼前几乎已是一片黑,失血后的虚弱感剥夺了他全部的气力。

“灭灵引”男人的声腔不复温柔,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连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又是一道雷鸣过。雷声落前,江昕动了。手中剑影如碧,凝万千剑意于一刃,似大河之水滔滔不绝,千万里奔腾而至。正是江家的《三千甲子黄河引》辅以《八百春秋白云诀》,一剑诀一心诀,相辅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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