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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正义消灭简陋的恶毒。陈林为愤怒而挥拳、又因失败而羞愧,他犹记得那些嬉笑声,他们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坚持的“真相”是什么,那只是一种取乐。谁叫陈林和他们总不一样呢,老师最喜欢的那个是他、每天穿的最干净的那个也是他、个头矮的是他、一个人来开家长会的也是他。那他就该被议论、就该被挖掘、就该被剖析,他的一举一动都必须被解释。不同就是陈林的原罪,而窥探则成了自以为是的寻常人们为他脱罪的途径。何其有辜。

陈林记得他们将他堵在路上,记得他们站在上面冲他洒了一把泥球。然后陈林抬起头来,见到他们编了首诗似的站在那里齐声朗诵道:“周林子啊周林子,一个暑假改名啦。陈林是谁是谁呢?不认识呀不认识。他的妈妈没见过,他的爸爸没见过;自己上学又下学,编个谎话骗我们。你叫啥呢你叫啥?你有爸爸妈妈吗?陈林就是周林子,就是就是野孩子。”诵到第一遍,有些人向他做起了鬼脸,诵到第二遍,这群人推搡着跑下来,又将他拉扯到那坡上,那是学校后面的施工路上最高的土坡,一侧是铺好的路、一侧是挖下来的深坑,下过雨后松松软软的,几个孩子站上去望着陈林每日回家的方向,,他们将陈林团团围在中间,又对着他朗诵起第三遍。陈林听见他们的声音在耳边嗡嗡直响,一次又一次,一个个声如魔音、身似鬼魅,他抬头换顾,只觉得各个鹰头雀脑,如阎王手下的小鬼,为在他身边龇牙咧嘴。陈林心中羞愤异常,又怒又恨,大吼一声将面前的人推开,却被身后的人团团抱住,推搡之间将他挤下了坡,滚在刚压好的柏油路上。路面带着秋老虎的热,烧得他浑身发烫,仍旧从地上爬起来,狠狠瞪着他们,一语不发。他若大哭着嘶吼呼痛,或许还能吓他们一吓,但他跌了一跤,身上又黄又灰、脸上沾了不少泥土,硬是盖不住通红的眼眶和鼻头,那一圈红将一双眼睛衬得发亮,一双眼睛里除了挫败还有狼狈,却只憋着不哭,强作些镇定模样。那些孩子哪个不是人,早知道他不过死撑面子做假老虎,彼此拍手称快、直呼作战成功,转头一溜烟地跑了。小孩子身形敏捷,跳过深坑并不很难,等陈林站起身来,早已追他们不上。

于是他的悲哀、愤怒与手足无措,只能留给他自己,在不断回荡着放浪笑声的傍晚,随着他的脚步一下下压进自己身体里面。即使是周建臣,也难于体会他那一时一刻的心境。陈林说完后便闭上嘴巴,决口不提此事。这是他的羞耻,他只会揭开给最亲的人看。但他讲到最后,却对周建臣说:“就算他们说的是真的,我也觉得你们是我爸妈。我喜欢你,喜欢我妈。”

周建臣闻言久久说不出话,过了半晌,陈林想要推开他回房做作业,才刚一动,周建臣立刻抓了他的手,将他按在沙发上。陈林低下头看他,周建臣蹲在他面前,微微低下头来,对他说:“林子,他们说的都不对。你就是爸爸妈妈的儿子。你喜欢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也喜欢你。我们永远都不会不要你。”

陈林永远记得他当时的表情,是那么的真诚、郑重。窗外有阳光照在他的眼睛上,令他的一侧脸颊都蒙上一层闪耀的金色光圈,在那光环笼罩之下,空气里的丝丝尘埃俱清晰可见,周建臣郑重其事地捏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那是祈祷的姿势、更是一种承诺。在这金光之中,陈林轻轻点了点头,对他说:“爸,我知道了。”第二天他和陈曼提出要考全市最好的初中,他要离开这群恶心的垃圾,他不会躲,他要甩掉这些腐烂的臭泥巴。

然而当他上了初中、念了高中、考了大学,他的成绩越来越好、他的相貌越来越干净,没有人再对他污言秽语,也没有人再议论他的家庭背景,这时候,周建臣却并没有遵守承诺,而是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走的那天,陈林起的很早。他明明躺在床上、又紧紧关着门窗,可是却好像能够清楚地听到父亲站在客厅的每一次呼吸。那么重、那么深,一下又一下,陈林捂着胸口,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跳得太快了,像是下一刻就要蹦出来似的,渐渐地,他都分不清,这呼吸声究竟是自己压抑着的换气、还是父亲在客厅细微的叹息。他偷偷溜下床去,将门缝打开。四点多的北方,天空已泛起了白,可是夜色仍旧深沉,带着蓝色的迷雾,笼罩着狭窄的门厅。陈林见到黑暗中有一点红光,那处云雾缭绕,周建臣的身影立在门口、一动不动。陈林扒着墙上门框,屏着呼吸,半晌,他感觉到那红点转了又转,向他的方向移动着,陈林蹑手蹑脚地阖上门,将那身影夹在门缝之中,轻轻折上、直至消失。陈林将插销立上,整个人靠在门边,耳朵贴着门缝向外头听着。可这回他一点都不灵敏了,他什么都听不到了。这夜太安静了,连个脚步声都被湮灭在月光之中。陈林等啊、等啊,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的手心都渗出了汗水。他终于忍耐不住,将插销一把拔下来,疾步冲出门去、冲进门厅。但已晚了,什么都没有了,人、行李、乃至那些缭绕迷蒙的烟雾,都没有了。陈林立在当场,四下张望着,他想着周建臣或许没有走、或许在某个角落里,然而他动也没动,眨了眨眼睛,蹲在地上。他看到玄关脚垫上有细细的烟灰,围成一个小小的半圆,陈林的手在上面摸了又摸,回过头去,空荡荡的屋里只有寂静的夜。

那之后,陈林花了足足一周照顾高烧不退的陈曼,她像是突然垮了下来,一路从上呼吸道感染烧成支气管炎,差一步就要到肺,好在去医院挂了点滴,这才有所好转。可一回到家里,又只能吃些稀粥,嗓子肿的连菜都吃不了,陈林心焦如焚,忙的前后团团乱转,才终于等到陈曼退烧。那个陈曼终于第一次熟睡而没有咳嗽的夜晚,陈林坐在客厅里,将屋子拾干净,这才终于关了灯。他捏着手中从烟酒行买来的一块钱打火机和俗气的红塔山,他走到玄关的脚垫上站正,掏了一颗烟出来。他夹烟的手一点都不稳,又想着究竟是叼着点还是夹着点,试了几次,最终夹在手上。打火机按起来的刹那,他看到上窜的火苗“突”地跳出来,在他眼前摇摆着、跳跃着,那温度很高,隔得很远都能熏到他鼻梁上。陈林点上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颗烟塞进嘴里。

很辣、很呛、很硬。吸进去像是一把软刀刮在嗓子里,不痛,可是占据着你的身体。陈林恍惚中有种感觉,好像自己被什么东西充满了,那些东西在他身体里卷了一圈,连同一些陈旧的郁结一起被吐了出去。陈林被自己逗笑了,他笑着笑着咳嗽了起来,却又不敢作声,只好捂着嘴巴,偷偷摸摸地喘着气,眼角都留下泪来。他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狭小的客厅,一面是母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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