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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觉得爆米花吃的有点馋,他见楼下有个烘焙门店,便扯着姜玄要去买点甜食。不过说是甜食,他其实喜欢吃苦一些的,选了个抹茶栗子的蛋糕。这家烘焙店是本地的老牌子,陈曼很喜欢这里的老婆饼,于是陈林又给她带了一盒。姜玄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考虑到自己一身肌肉,选择了不吃。陈林没好气地“嘁”了一声,拉着他坐在窗边,一勺一勺挖着栗子吃。这蛋糕真正很苦,但陈林吃的津津有味。这家店处于商场一个凸角,正对着星巴克,那星巴克的二楼全是落地窗户,建在半个圆形平台上,姜玄和陈林百无聊赖,一面讨论着林和吴两位主演哪个更帅,一面看着对面楼上的男男女女哪个喝水的样子更令人赏心悦目。

姜玄比陈林眼睛尖些,他瞟了一圈,瞧见一个穿米白开衫、浅灰西裤的女人,那开衫的袖口上还有几颗圆形木扣。这女人头发并不很长,但脖子很直、坐姿也十分挺拔,一手握着咖啡勺轻轻转了几圈,边放在碟沿上。姜玄瞧见她右手戴了个玉镯子,于是猛地推了推陈林,说:“那个是不是阿姨?”

陈林顺着他的指向望过去,见这女人和一个男人面对面坐着,这女人只露了小半张脸,却挡住对面那人。陈林歪了歪头,说:“很像啊……”话还没说完,女人转头拂了拂耳边的头发,侧着头将发梢塞进脑后去,只见她面容清瘦、耳垂坠下一个混圆珍珠耳环,唇角有些笑意,将她的眉形都衬得柔和了许多。姜玄说:“天啊,真是阿姨!”说完他又笑了一下,打趣着说:“对面那叔叔是谁啊?还挺帅的哈,风度翩翩的。”

他见陈林不搭腔,转头看过去,却见陈林面容冷肃,手上的勺子已被他扔在桌上,他紧紧捏着桌角,腰背都绷得如一张即将射出的箭。他声音虽低,但姜玄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与怒火中烧,他说:“我爸。”

六十三

他们坐在窗边,见外头冰雪连天,路边却装饰着霓虹与画,led屏上放着广告,在冰雪映衬下,里面穿的甚少的男女明星都叫陈林觉得手脚发冷。一时间天旋地转,他如遭爆裂震动,轰得头颅嗡嗡直响、耳边却寂静无声,脑中走马灯似的转过许多晦暗不明的画面,大都是他年少时透过门缝偷窥到父亲沉默着抽着烟的侧脸。他在逼仄的玄关开门离开,发不出一点声响,陈林跑出来只能看到烟灰缸里杂乱的烟蒂。他伸手摸了一下,父亲的双眼也散落成了极细的灰烬。

他以为他已经忘了他的样子,但原来还是能够认得出来的。过了许多年,他也老了,头发染上灰白,脸上也多了几条皱纹。可是身材似乎保持得很好,大概他一如从前一样存着许多向上爬的野心,故而脊背始终挺直着。人到中年,他倒比年轻时候更显得腮部丰满些,颧骨微微凸起,又不至于显得浑圆,更衬得眉长有致、眼长深邃,倒仍比同龄人少了腌。想来他这些年该是过得不错。陈林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竟分不清是歆羡还是叹恨,转念一想,父子之间走到他们这时候,倒是滑稽讽刺、贻笑大方。

恍惚中他抬起头来,看到姜玄紧盯着他,嘴唇一张一合的,半晌才听见有人叫他,这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令他渐渐回过神来,才知道是姜玄不住叫他名字:“陈林、陈林……”声声短促。陈林怒从心起,愤然起身,手上一紧,回头一看,才见姜玄紧紧抓了他一只手掌,攥在手心里。陈林狠狠瞪他一眼,他只好松了手,抓了椅背上的外套追着陈林出门去。这商场人来人往,陈林站在扶梯上向二楼行去,步子行的飞快,偏偏又急又稳,他面色沉如死水,暗自咬着牙,只觉眼前人来人往如恶鬼,向他投来轻蔑的嘲笑。他不懂陈曼、更加不懂自己,多年来避而不见、受人指点,咬着牙也要撑着的那点微薄面子,或许到头来不过是陈曼掩盖伤逝的手段,待到负心人转头回来,她便毫无知觉地跑回去,陈曼莞尔一笑,倒是自己飘然如出尘,将他晾在岸边,看着她巧笑嫣然化作依人小鸟,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

何等讽刺。

陈林心中如列车脱轨、地裂山崩,耳畔犹听得自己喉咙深处发出的粗重喘息,似推重石蹒跚上山,终于来到咖啡厅门口。他正欲伸手拉开门,忽地手臂一紧、重心抖了又抖,令他不自觉回过头去,却见姜玄一手捏紧他的手臂,将他拦在门口。陈林沉声道:“姜玄,你松开我,这没你事儿。”姜玄拽他不动,只好低声在他耳边劝道:“林林,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你的脾气冲谁发、想什么时候发都可以,我全听你的、我知道你有你的道理。但是你现在听我一句话,就这一句,你想想你就这么进去、冲他们俩发火,你不给他们俩脸你还能上哪讲道理去?他们俩谁能听你的?”陈林瞪着姜玄,一双嘴唇几乎被他从里面咬出血来。姜玄手上力道慢慢卸下,盯着他的双眼又说:“我说完了,我现在放开你,你自己想想,现在进去要干什么,你要去我就陪你。但你想清楚了,你到底要什么?”

陈林心乱如麻,一时无言,姜玄趁机拉着他进了一旁的走廊拐角,将手上的外套抖开放在陈林手里,又说:“你刚走得急,衣服没拿。”陈林靠着墙,将外套虚抓在手上,姜玄按着他的手背,上面一片冰凉。他垂着头、一时没有说话,人像是痴了一般,眼里泛出些空荡,在姜玄强大的理论面前,他无言以对。

他毕竟是个成年人了,已经过了可以随意说不高兴的年纪,况且他要什么呢?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只是愤怒、不甘心,但为了什么,他又说不上来。小孩子尚且可以哭闹之后被人安慰,但他毕竟已经不再是孩子,也没有人可以让他肆无忌惮地在在对方怀里嬉笑怒骂。这样悲哀的现实将陈林一时从难以遏制的脾气之中拯救了出来,他站在那里,才发现自己熄灭了怒火的前路一片焦土,他寻不到路,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走下去。他能做的不过是靠着墙壁,攥紧了自己手中的衣服。

姜玄见他这样,心中略有不忍,抓着他的双手捂在掌心,颤声道:“林林,你别这样。”陈林被他这么一叫,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说:“姜玄……”姜玄“嗯”了一声,陈林紧紧盯着他的脸,嘴唇抖了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脑子里的冲劲半晌才褪了大半,叫他一时无话。过不久,他舔了舔嘴唇,感觉到舌尖划过一些干裂的皮肉,他尝到一点点腥味,大概是嘴唇出了血,这味道合着唾液在他口腔里蔓延,腥涩得让他反胃欲呕。他低下头来,反手握了姜玄一只手,那双手的手心那么热,像里面含着一团炭火,将他的心放在上面烤着,重了就变成了煎熬。陈林知道自己仍在发抖,但强打起神来,抬头看着姜玄,抓着他的手问他:“你实话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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