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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玄的车还没动,他抢在鸣笛声前说:“往前开。”

车动了起来。

似乎是这艰难的开头令这场对话终于变得不再艰涩,钟荣低声说:“他没说是你,以为我不知道呢。”他轻轻笑了笑,又道:“但我瞧着你应该不是这么想的。刚才看见我,你也没吓了一跳。”姜玄随着车流过了红绿灯,向右打了转向,窗前的车流岔开成两道,一道向前、一道向右,一如他此时的心境,像是脱了力的疲倦,又似乎终于看到尽头的解脱。姜玄并没有停下车,他转着方向盘拐到了右面的路上,钟荣在边上提醒道:“可以直走过去的。”姜玄沉声:“不能变道了。”两个人立时又都沉默下来。

那路灯一直是绿的,他们很快越过白线,疾驰而过,将那红绿灯甩在身后。姜玄目视前方,见雨下的大起来,便开了雨刷。钟荣在他身旁起了颗烟出来,高声说:“他以前念书的时候,有个和你挺像的小孩儿追过他,俩人差点就好上了。没想到现在差的这点儿被你给补上了。”他语气并不算好,讥讽奚落着姜玄。但姜玄心中竟一丝怨气也没有升起,他长舒了一口气,只说:“本来就没有谁是不会被忘记的,时间久了,谁都可以取代。”这话乃是他真正心中所想,但听在钟荣耳朵里便成了嘲笑,令他轻蔑着哼笑一声,扬声道:“你不也一样?在我之后,你也未必是最后一个吧。他年纪那么轻,偶尔玩一玩,谁又说得准呢?”他这样编排冯美,倒让姜玄心中生出一股气来,夹杂着愤怒和同情,令他忍不住转头看着后视镜,看到那其中钟荣夹着烟闷头抽的样子,不禁更加觉得他可叹,这世间又有谁是真正为了尝鲜而分开的?不过是原先的两个人生了嫌隙、同时又无法付出心情去弥补,只好任由那感情消弭而无能为力。有些好运气的,两个人都舍不得,便勉励维持着,等到恢复了气力,便是度过了危机,运气差些的,彼此都疲惫不堪,只好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了。尝鲜不过是个借口,真正尝的人,决计不会投入许多感情进去,多数人只不肯接受现实,因承认彼此之间有了龃龉,终究要难过归咎于对方本能的欲念。大约是因为前者总是更令人伤感且绝望一些。钟荣不过也不能俗罢了。

窗外的雨下的越发凶猛,打在挡风玻璃上,撞得噼啪四溅,发出沉重的“哒哒”声。姜玄攥着方向盘停了车,在等红灯的空隙回说:“不,我们没有在一起。”钟荣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既不错愕,也不恍然,只问他:“为什么?”姜玄转过头去,他瞧见钟荣指尖燃烧的火星,他的脸上戴着夜色交织而成的面具,使他看起来冷酷无情而又深沉刻薄。姜玄说:“你们中间也有过别人,但他还在你身边一天,你就一定舍不得同他分开,不是吗?在一起是很容易的,但分开总要花很多力气都做不到。”钟荣听了,嗤笑一声,说:“这话你对你的那个老师说去,我可没兴趣听。”姜玄登时无言,想来即使他愿意同钟荣平心静气地谈论这件事,对方也不可能有那么好的气度,自己在他面前,总还是矮了一头。

钟荣见他不再说话,倒也不逼迫他,转头抽起了烟。车里开着冷气,在雨天稍显的冷了些。车子行了一段路,钟荣突然出声:“前面那个路口左转,我在小区门口下车。”姜玄点了点头,将这尊大佛送过去。车子到了地方,钟荣将手上的烟头碾了,这回他用了大力气,留下一圈黑渍。他一手拎着袋子,另一只手撑起伞来,姜玄正准备开车离开,他却弯下腰来,又敲了敲车窗。

姜玄将窗户落下去,窗外暴雨倾盆,钟荣站在雨里,玄衣黑伞,他问姜玄:“我和在一起的时候,我总骗他说没有别人,他抓不到把柄,渐渐也不再提。现在他向我坦白,我心里想了很久怎么对付你,可我最后还是决定来见你一面再考虑这件事。因为我有个问题始终搞不懂,想叫你给我个答案。姜组长,既然说了和不说都会搞得两个人分手,换成是你,你说不说?”他冲着姜玄微微笑了笑,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轻轻扔进车里,那东西砸在座椅上,发出闷响。钟荣说:“这打火机我本来想着带回去看看再还你,看你今天说的是实话,就还你吧。”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姜玄眼睁睁见他走进小区门口,一待他身影隐去,便猛扯开安全带,扑到副驾驶上打开储物格,他掏出自己的那个本子抖了抖,眼见着里面掉下来一张他从未见过的照片。

那照片并不很清晰,是个监控摄像的截图,那上面他正和冯美并肩走出猫舍,他拧开水递给冯美,他们笑的开心而畅快。

五十八(下2)

这一晚雨下的很大,风雨飘摇,打在窗户上呜呜作响。天空像打翻了的砚台,张着嘴作势咬下来。这城市无数拥塞的长龙中不住传来气急败坏的鸣笛,尖锐的呼啸穿过雨滴,电台不住传来时讯说哪条路已经形成拥堵,呼吁司机们绕道行驶,然而即便如此,这个城市依旧皱皱巴巴,千百盏车灯忽明忽暗,行人匆匆在暴雨夜里穿行而过,万家灯火挨个闪烁起来,像一张密密的网,逐渐向着这座城拢。

姜玄站在阳台上,靠着栏杆一面抽烟一面看这满城的景色。夜里很静,他望着眼前的一片霓虹,心里连点波澜都没有。他想着钟荣对他说的话。那是一番警告,大概在感情里所有人都是睚眦必报的,钟荣来找他,不是好心要问他什么狗屁问题,只不过是明晃晃告诉他,他要捉弄他、要报复他,这通知如此提前是为了叫他整日提心吊胆、惶惶不安。

姜玄心中很摸不透他究竟要做些什么,但他隐约有种感觉,知道这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奈何回来的路途并不远,姜玄只好紧急联系了傅子坤,把车子放在他那边存几周,至少先避开陈林的眼睛他是怕陈林知道的。可为什么不叫他知道,姜玄说不清楚,只心中有些概念,叫他一定要瞒着。或者是由于这世界上大多数夫妻都是如此,没有抓住真凭实据,便总有机会揭过此事,当这是生命中的一段插曲,不叫另一半知道。出轨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心酸难耐的,因为两人分明有许多机会可以和平场,却偏要选择最不堪的方式告诉对方,在那段时间里他们其实走不下去。他心中仍将陈林视为珍重的人,可偏偏做出侮辱这件事的也是他。姜玄难以对陈林说出这样的话,他既无法想象陈林黯淡的神情,也不堪忍受他对自己的失望透顶。

他吸了一口烟,感觉到自己的手微微发着抖。正想着,身后的门“哗啦”一声拉开,姜玄听到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转过身去,看到陈林正捧着个晾衣架过来,把夹在上面的几双袜子挂到晾衣架上。姜玄向旁边侧了侧身,陈林走到他身边去。他们并肩站着,陈林用胳膊顶了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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