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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旧听懂了他在说什么。陈林并没有转过头去,他只是轻轻晃了晃脑袋,他看着酒红色的液体在杯子里来回摇动,在光下折射出一些晶莹。他转过头去,看着姜玄。他看不清他,但他能看到他那双眼睛。陈林笑了下,凑到姜玄耳边轻声说:“……好看吗?”姜玄轻轻揽着他的肩膀,叫他靠在自己身上。陈林闻到姜玄衣领上古龙水的味道,那上面有雪松、杏子、岩兰和白琥珀的味道,很淡。陈林靠在他肩上,微微眯起眼睛,轻轻地吻了他的衣领。

他听见姜玄说:“他喝醉了。”然后傅子坤的声音传过来,像是在很远的地方,那声音泛着回响,但音色清楚,低沉而有力,轰炸在他的耳膜上。他听到傅子坤说:“陈林怎么喝这么多?”

陈林轻轻笑了起来。这问题真奇怪,若是他自己清楚为什么,他便不会喝得这样多。酒从来无法解决问题,无论是好酒、或是烈酒,喝酒只是一种无聊的消遣、一种看似洒脱的选择,所有酗酒的人都知道,睡一觉起来,日子还是照样,不会有任何惊喜,也不会有任何恐怖。唯一留下的只有拿起酒杯前的那些琐碎,和唯一剩下的的宿醉。但喝酒毕竟是一种消遣,就像现在,陈林想,他看到屋顶吊灯的光洒在自己眼皮上,即使是眯着眼睛,他依然能看到那一簇光团,不仅仅是灯光,这间屋子都变得如此虚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挤压着,缓慢的倾斜、从方块变成不规则的形状,而他依然坐在这里,看着周围每一个人模糊了表情、拉长了声音,空间变的魔幻、虚无,光影被实体化成无规律拉伸的诡异形状。而他不需要顾忌任何人、任何事。

这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如此放松,感觉到自己什么都不需要想,他靠在姜玄身上,他想,为什么喝这么多呢,这问题真好笑,他只是想这么做而已,而事实证明这样挺好的,那就够了。他什么都不必思考,不必在这一圈的朋友面前回想起他和姜玄的过去,无论是几天的、几个月的,还是几年的。那时候的姜玄未必就比现在这个好,那时候的他也未必就比现在这个自己成熟,年轻的时候他们都那么蠢,一腔热血着发誓要把生活过的像梦中一样,那种热病一样的狂野最终还是幻化成了现在的温度他隔着衣物感觉到的姜玄胸膛的温度,和每个人的体温没有任何不同,37度左右,再也没有那种滚烫到叫他眼泪都要流下来的温度,再也没有那种让他激动到浑身发抖的样子。但现在未必不好,起码他们心知肚明、并努力地维持一个适当的样子,一个在他们自己看来、在周围人看来都好的样子。陈林想,古人诚不我欺,于是他微微抬起头来,两只手指夹着酒杯在桌上晃了晃,他笑起来,对着傅子坤的方向说:“但将酩酊酬佳节嘛,对酒当歌。”他说完又倒回姜玄身上,靠在姜玄怀里蹭了蹭,高声地笑了几下。

他听到周围的人也笑了,应该是在场的每个人,那笑声传进他耳中,震得他心脏咚咚响。但是姜玄没有笑。陈林知道为什么,可他并不想说什么了,这都是无意义的。只是周围轰隆隆的声音砸在他心上,叫他简直无法承受,于是他端起酒杯,又喝光了。他靠在姜玄身上,小声问他:“我错了吗?”姜玄将他搂得紧了些,过了好久才说:“没有。”陈林抬起头来,轻轻咬着姜玄的耳垂,他才不管周围的朋友是起哄还是怪叫,总之他咬着姜玄,牙齿在上面厮磨,他很想咬下去,但他最终没有。他伸手捏着姜玄的下巴动了动,姜玄,终于地、如他所期待的,偏转了头。陈林轻轻吻上了姜玄的下唇,他唇上有些芥末的味道,还有些酒味。陈林在手边的果盘里捡了块切成心形的苹果片塞进嘴巴里,咬着喂给姜玄。姜玄吃下去了,陈林终于感觉到有些醉了,他闭上眼睛,感觉到天花板在下压、感觉到地板在抽离、感觉到墙壁在分解,于是他紧紧抓着姜玄的双肩,感受到姜玄的手按在他的后背上。

姜玄没有吻他,陈林把舌头伸进去,姜玄依然没有吻他。陈林赌气地舔着姜玄的嘴唇,舌头在他的口腔内流连,最终姜玄终于把手从他的后背移到了他的后脑,陈林笑了笑,搂着姜玄的脖子,任由姜玄翻过身把他压在自己椅子的靠背上,挡住了他前后左右的一切视线,然后热切的吻着他。那强悍几乎是久违的,他感觉到姜玄抱着他的力道恨不得将他藏进怀里,而他的舌头就像手一样用力,缠着陈林,几乎要把他的嘴巴吃下去。

陈林想,所以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算什么呢,反正姜玄都得顺从着他。这没什么区别了。

当晚是姜玄把他扶回去的,其实他也不需要姜玄扶着,他知道自己的意识仍然在。他也知道他能走路。但他仍旧想要贴着姜玄。他感觉到姜玄的胳膊架在他腰间,手臂紧地夹着他。而他像没有骨头一样靠着姜玄。他被架上车的时候还能自己迈着腿坐到副驾驶上,实在算不上醉酒。但他又确实不大清醒,因为他甚至无法睁开眼睛。他看着夜晚的霓虹灯闪烁在眼前,不住的跳动,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陈林摇了摇头,闭上眼睛靠在靠背上。

他听见傅子坤和姜玄在车外面说话。陈林想,他们说什么呢,要说这么久。于是他轻轻地、慢慢地按下车窗去,窗户微微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他率先感受到的是窗外凛冽的风吹到了自己额角,这叫他终于保持了一丝的清醒。紧接着,他听到傅子坤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他说:

“你们……不,这不一定……坏的……好的……”

陈林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想,老傅真是越来越像个老妈子了,这么想着,他又笑起来。过了一会儿,或许很短、又或许很长的时间,姜玄回来了。

陈林听见车门打开又关上,左侧沉了一些。陈林把头靠在车窗上。姜玄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又过了一会儿,陈林听见了车启动的轰鸣声,然后他们上路了。陈林靠在玻璃上,突然地哭了出来。

这一下很突然,陈林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了,他甚至以为他不会再伤心了。但天地良心,此时此刻,他并不伤心。他只是突然地想要哭泣。陈林感觉到路灯映过,一下又一下,视野忽明忽暗,他无声的哭泣,靠在玻璃上,感觉到眼泪滑过自己的脸颊和鼻子,嘴唇和腮。他想,我真是无可救药了。无可救药了。

他为自己的胜利和失败哭泣,为自己的残忍和容忍哭泣,为自己的得意和孤独哭泣,为自己的自由和桎梏哭泣。他终于察觉,这生活就像这段路一样,忽明忽暗、忽暗忽明,分不清到底什么是开始,什么又是结束。他一直得到了他,就像他一直失去着他一样。他再不必为了姜玄失魂落魄了,但他也不会为了任何人这样了,就连为了他自己也是。他不愿任何人认为他们之间已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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