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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秋萍惊喜交加地说:“大师来的真是时候,快,请屋里坐。”

其实衙门里有大夫驻守,但大家就是觉得知辛更可靠,因为有他照看的时候,李意阑的神头似乎总要好一些。

众人拾材火焰高,很快李意阑就被安置在了榻上,知辛上手去诊之前,先用热水洗了遍手,接着才去摸脉、掀眼皮、看舌苔,又从侧边将手伸进被褥里,在李意阑胸腹上按了几把。

由于这不是休息时间,李意阑的衣服又厚,知辛一腕子力气下去,触到的大多是衣裳的深度和纹理,基本摸不到李意阑五脏上的表征,于是他不得不在被子下面解了对方的外衫和夹袄,将手从里衣下边伸了进去。

这一探知辛立刻觉出了不对劲,李意阑露在外面的脸和手上看不出来,但捂在衣裳里的肤表上却全是汗,偏偏皮肉上又很凉,没有正常盗汗时的那种湿热感。知辛极快地皱了下眉头,回过身对众人说:“你们先回避一下,他衣裳都汗透了,得立刻换下来。”

寄声作为小厮,自然是留下来的不二人选,其他人十分配合,乖乖地避到外间去了。等寄声找来衣裳,知辛站起来,让开了床头的位置。

要不是知辛发现,寄声还真不知道他六哥穿的是汗浸衫,在这样的大冷天里,就是健壮的人裹着湿衣裳也扛不住,就更别提这种病秧子了。

寄声难受地说:“大师,他怎么会流这么多汗哪,而且还光是身上流,脸上不流?”

知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大势所趋,时候到了。至于为什么脸上没汗,原因更简单,因为时下滴水成冰,汗气曝在外面,还未成珠就被寒气舔走了。

咯血之后盗汗,盗汗过后还有肿胀、失音、泄泻等病状,这本来就是肺疾病人的必经之路,而且说实在的,昏厥只是不良病灶的一个开端,自此往后,李意阑的情况只会每况愈下。

知辛有些逃避这个事实,勒令自己不要往下想,只坐在凳子上沉默地捻串珠。

寄声见他不说话,心口就一阵阵地发慌,六神无主地追问道:“大师,你、别不说话呀。”

站在大夫面对亲眷的立场上,知辛不能骗他,又不忍心对他说实话,只好推诿道:“现在还不好说,他在昏睡,许多病况我还得亲自问过他之后才能做结论,忙中反倒容易出错,你别急,等确诊了我再告诉你。”

寄声在他的耐心和平和里寻到了一点慰藉,点了点头,咬着嘴唇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等他换好中衣,知辛又跟他调了个位置,坐回床头继续到被子底下摸李意阑的脏腑。

寄声问他核过药方,揣着药包匆匆出去了。然后一出门就外间的人给围住了,俱都七嘴八舌地问他索要情况。

知辛听得见他们的说话声,不过却没怎么留意,他的全副心神都凝聚在了指腹上,任它们一指一指地从李意阑胸前压过,借此粗糙地探察这人的脏腑中是否有异物。

这法子还是多年前从那名孙大夫身上学来的,那人说一般痨病者到了半截身子入土的时候,脏器里面会生出水肿,要是及时得不到排解,就会因溃烂而涨起脓包,淤积多了从体表都能按到硬块。

万幸李意阑身上还没有这些症状,知辛本可以稍稍松一口气,可偏偏心里仍然憋闷,像是压了些什么东西。他将手从被褥下撤出来,替李意阑理了下被子和头发,然后就这么坐在床头上发起了呆。

他是今天午饭过后,到后山的竹林里散步的时候,临时起意要回来看看的。

李意阑明显已经成了一道心魔,做个梦会梦见他,掣个签又是下下无吉,就连到竹林里去散散心,也会想起那天他和吕川在此地的雷霆一击,知辛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不得安宁了。

李意阑在信末里说“甚念”,这话的真假还有待商榷,也许只是对方的寒暄和托辞,可知辛自己确实是心心念念。

他素来不会委屈自己,也信奉一切大势和己心都是缘法,于是在竹林的石头上坐了半晌,回到寺里就去问方丈借了匹小马,在化了些雪的泥泞路上跑了两个时辰。

知辛抵达衙门的时候,申时刚刚过半,值守的衙差都认识他,通报都省了直接请他进门,知辛寂寂无闻地穿过庭院,走到后院当中的时候,正好撞见厅中那具白骨缓缓起立。

由于院子比堂屋要低一些,知辛从院子里看过去,那具娇小的白骨正好将将和对着门口的李意阑,那一幕和昨晚的梦魇近相呼应,仿佛是某种带着预兆感的天意,知辛脚步一顿,心口忽然迸出了一阵仿若失去的惶恐。

紧接着议事厅中就乱成了一团,知辛定睛一看,果然是李意阑又出了岔子。

而且这回还不像是上次,是有心之人故意陷害,这次是病理自然,药石难救,只能和天去争命了。

知辛心情沉重地取下了缠在手腕上的珠串,团起来放到了李意阑的枕头上。佛门中人相信星月菩提有去除烦恼和辟邪的作用,知辛希望他能轻松无梦地先睡一觉。

外间的说话声很快就小了,紧接着进来一道脚步声,知辛侧头一看,发现过来的人只有王锦官一个。

知辛小声问道:“其他人呢?”

王锦官淡淡地答道:“说是来了也没什么用,还会吵到行久,就都到议事厅里去了,等醒了再来看他。”

知辛点了下头,觉得这些人都挺体贴,他没接话,只是站起来准备把位置让给对方。

王锦官却摆了摆手:“大师坐吧,我不懂医术,一会儿就出去了,还是得劳你照看他。”

“夫人别这么客气,”知辛见状也不推辞,没让开也没坐下,继续站着跟她说话,“意阑是我的朋友,这些都是分内的事。”

“那好,我就不跟大师客气了,只竭诚问一句,”王锦官一本正色地轻声道,“以他目前的身体,还能够撑多少时日?”

知辛目光清亮地说:“这个我确实答不上来,我对肺疾也只是粗通些药理,并不像那些见多识广的大夫,能够因人而异,根据患者的病况来推敲大……时日,抱歉。”

王锦官有些失望,但未知同样让她松了口气,她扯了扯嘴角,目光陡然决绝起来:“我要离开一段日子,去姜兴城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那名大夫。这段时间里我想请大师驻留衙门,照料一下行久,不知道可不可以?”

明知道不应该,他还是回来了,知辛有些心酸地笑了笑:“可以,你放心,出门在外,自己也多加小心。”

王锦官对他鞠了一躬,转身出去了。

知辛想起她雷厉风行的个性,知道自己待会儿从这道门里出去,暂时就见不到她的人了。

这么一想,知辛才觉得没那么沉重了,因为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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