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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意阑脸上没笑容,但表情也不冷酷,语气里依稀还有点征求意见的大度和开明:“我有话要问阁下,但想来想去阁下也没有配合我的理由,不得已只好出了两个下策。第一,我卸掉阁下的下巴,让狱卒敲掉你所有的牙;第二,我只让人用软物包住你的牙,再来回我的话,阁下比较中意哪样?”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我不想,你就死不掉”,死士那套保守秘密的压轴手段,对他来说并不奏效。

刺客虽不畏死,但他一语道破了杀手锏,心里一时恼恨,同时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的细微慌乱。

用结论反推就能知道,他们要是真的能在任何条件下都守口如瓶,主家也就不用多此一举,在所有训练的末尾都盖上绝命章了。

谁也信不过谁,谁也不可信,卖命的和没命的都一样,更何况是这个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官。

刺客心性坚韧,即使是生出了动摇,但也很快就能稳住阵脚。

江秋萍眼看着这人犯眼神虚放,但很快又森冷地凝聚起来,被封住的嘴里发不出声音,可神色间却露出了一种张狂不屑的冷笑,他心想不好,李意阑的攻心术这是踢到了铁板。

可李意阑眼下并不太急着“踢”他。

死士通常都是踩着同伙的尸体列队的人,他们更耐饥寒、更不怕死,要么一生只为一点绝境里的恩惠卖命,要是就是泯灭人性的贪婪之辈,这样的人防线坚固,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瓦解的对象。

因为眼下要什么线索没什么线索,相对来说时间反倒成了李意阑拥有的最多的东西,这人犯今天不说、明天也不说都不打紧,毕竟刺客的意识不受他控制,他能做的无非也就是尽力盘问套话,然后接受到时的结果。

但有件事还是他能控制的,这匹夫伤了江秋萍,如此机不可失,要是不礼尚往来地还回去,李意阑是不愿意的。

这时一名衙差提着个布袋匆匆而来,里面装着他要的白桃胶和生丝,李意阑指了指木桩上的刺客,说:“用生丝厚粘住这位好汉的牙齿,得接下来上重刑的时候,他会不小心伤到自己的性命。还有……”

说着他眼底忽然就有了些寒意:“在他后背的左边蝴蝶骨,脊柱往外四指的位置扎一刀,不多不少,要半寸深。”

江秋萍听见后背和刀就生理性地觉得痛,他看不见自己的背,因此并不确切自己伤在哪里,但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大人是在给他报仇。

其实之后这刺客要是嘴硬,被打得皮肉稀烂都是轻的,比他自己不知道惨多少,过几天江秋萍可能还得怜悯他,这一刀其实没什么必要。

可李意阑这句话还是让他愣了一下,并且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有些感动。

世人爱将不计较当成大度,可以牙还牙也没有错,全是退让与成全,只会助长嚣张的气焰。

第25章天神拘鬼

白桃胶是物美价廉的好东西,粘带灰带水的物件也毫无问题。

两个狱卒用了两盏茶的时间,配合着将那刺客的牙板给包上了,其中一个怕不牢靠,还逮住生丝蹬了蹬,见拉不下来才肯放心。接着两人又跟切猪肉似的,比划着在刺客背上扎了一刀。

那刺客闷哼了一声,鼻翼急促煽动,但却咬紧着腮帮子没有喊疼。

江秋萍登时就看到了自己和别人之间的差距,昨天大夫给他上药,他虽然没有哭爹喊娘,却把张潮的腕子给掐青了一半,现在想想实在是有些惭愧。

“好毅力,”李意阑抚了下掌,该夸的都夸,夸完了去看那刺客的眼睛。

刺客冷冷地回望过来,眼底渥着一抹不屈的色。

李意阑见状,也就不打算劝什么了,学武的人必然有些轴性,因为心思太活络了没法静下心来吃苦,而且要人倒戈总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于是他跟江秋萍耳语道:“这个你审着吧,开始不用跟他那么多废话,他要是嘴硬你就上刑,最后也就是看他的忠心和私心,哪个占上风了。我去看看另一个的情况。”

江秋萍不是第一次审犯人,心里有数地点了点头。

李意阑起身出去了,走了几步又叫尾随的狱卒去找两个大夫来候着,得万一抢救不及时没了人证。

不出所料,另一个刺客也同样顽固,他叫人喊了谢才来顶缸,自己跑去后院找大师。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的谢大人本来在衙门大厅内忙里偷闲。

李意阑让他去查墨迹消失的法子,他下头有人,自己不必亲力亲为,正坐在府上等消息,谁想得到李意阑那么多事儿,这啊那的都找他干,谢才心里愤愤不平,可耐不住别人的官大他不止一级,只好怒灌了两口茶,不情不愿地去了重牢。

脱出身来的李意阑跟郡守反道而行,还没进院子就看见了他要找的人。

知辛正在院子里打坐,两寸厚的蒲团被他搬到了院子角的唐竹下面,一半照着阳光,一半采着阴凉,和尚双手合十、闭眼盘腿,似笑非笑地坐在上面。

不知道是他太专心,还是李意阑的脚步太轻,反正风过人来都搅他不动,就是嘴皮子掀动着念他的经。

唐竹的光影随着微风在他的头身上轻轻地摇晃,李意阑从心里看见了一个无形的“定”字,他觉得那一幕很好,暂时舍不得去打破,便就没有上前,站在月门下等。

然而许是目光也有重量,不到一会儿,知辛自己睁开了眼睛。

门下伫立的年轻人无端地跃入眼帘,端的是一派长身玉立,可面上又罩着一层不详的青气,让知情的人心里霎时就能生出一阵唏嘘。

知辛也没问他为何不进也不出,只是眉眼弯嘴角翘地笑了笑,像是天地人之间的缘分与默契,他心中不问也知晓。

李意阑见他自己“醒”了,这才举步进了院子,轻笑着说事:“檀寺之行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大师今天哪个时辰方便启程?”

提刑官诸事繁忙,知辛没想到他处理得这么快,如此上心虽不至于让知辛受宠若惊,但承情的感激还是有的,他站起来说:“我都方便,李兄安排就是。”

这个人真是一点也不会利用自己的身份讨取好处,李意阑眼下方便,正好有时间送他,便笑着征求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那不如,现在就走?”

知辛一样痛快,展露心迹道:“正中下怀。”

两人一拍即合,当真说走就走。

知辛去哪都是一身轻,在衙门也没有行李可言,他临时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那块自己搬出来地蒲团,说了句“稍等”后弯下腰,准备将它搬回原处去。

李意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将人拉起来往外牵:“先放着吧,诗者有云,‘蒲草薄裁连蒂白,高阁烟霞禅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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