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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迟离开长安那时,听闻揽君楼起了一场大火,烧毁了大半的楼房,还烧死一个揽君楼的姑娘。只是那时他只顾着快些回去复命,心中只疑惑叹息了片刻,便赶着时间离开了长安。如今回想起来,才觉得那夜谢岚南的状态很是奇怪。不过这些陈年旧事,再去深究也是毫无意义。

况且如今,他也失忆了。

陆迟从未想到,有一天谢岚南说的话会应验到他自己身上。他说人的心脏有时会长偏几分,而谢岚南的心脏,就是往右偏移了几寸。所以那时陆迟只是将谢岚南刺成重伤,并未致死。

醒来后的谢岚南,变成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谢岚南。

初春才至,屋前的榆钱树抽了苗,绿油油嫩生生的极是可爱。陆迟摘了半片嫩芽,放到嘴里嚼了两下,只觉得苦涩异常,却也没有吐掉,硬是将它咽下了。竹门半掩,阳光只能倾斜着照进来,屋内的光景只能影影绰绰地看不分明。

陆迟推门进去,谢岚南坐在里屋,披着一件浅灰色的外袍,侧着头在看窗外的风景。听到推门声,他转过头来,苍白的脸色浮现出一个淡到看不出来的笑容。

“陆兄。”他疏离地说出这个称呼,眉目恬淡沉静,完全看不出一点以往张扬艳丽的痕迹。

陆迟把买回来的药放下,转而对他道:“你伤还未愈,不要坐在风口。”

谢岚南坐回去,将窗扇合拢,“无碍,我只是坐了一会,想看看外面的风景。”

他的眼脸微垂,掩住了眉间那一点落寞。

陆迟拾药材的手顿了顿,而后像是不经意地说道:“天色好的时候,我可以带你到外面走走。”

谢岚南浅浅地勾起唇角,道了一声谢。

他们住在北乌一处偏远的乡陌田间,自那日山神庙中谢岚南忽然醒转过来却失去了全部的记忆后,陆迟便带他来到了这里,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往他的徒弟的心口上刺上一剑了。

那需要太多的勇气和决心。

午后的天气很好,碧空朗润,阳光暖融,陆迟推谢岚南出来,他的伤已经好上许多,可以下地行走,不过以防伤口裂开,谢岚南还是坐在了轮椅上。从这远远看去,可以看到连绵起伏的青黛群山,还有在田间忙作的农人。

谢岚南忽然低头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陆迟放下扶着轮椅的手,去看谢岚南胸前的衣服,依然洁白如雪,一尘不染。

陆迟问道:“伤口裂开了吗?”

他摇摇头:“没有,只是觉得胸口有些刺痛,这些日子常有,不碍事。”

闻言,陆迟的眉头皱起来:“怎么不和我说,还是你不信我。”

谢岚南着急起来,想去碰陆迟的手,手伸到一半,又克制地缩回去。

“陆兄说笑了,没有陆兄,恐怕谢岚南的尸骨早已寒了。”

“那可说不准,毕竟”陆迟的声音低下来,看了谢岚南一眼,“是我在你心口上刺了一剑。”

陆迟的眼睫垂下来,在眼下留下一片小小的阴翳,细看过去,那眼睫似乎还在轻轻颤抖,像只停留枝头的蝶跃跃欲试地张开翅膀。谢岚南的指尖动了动,他缓缓勾起一个笑,用手指了指还缠着白纱布的地方:“这里告诉我,你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即便你曾伤过我,我想,那时候的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陆迟沉默了许久,才直起身,将手轻轻放到他头上,叹息了一声。

谢岚南自从能下地走两步后,就时常会走到院落里看陆迟练剑。那日傍晚,山边的大块云被欲坠不坠的夕阳勾染出浓烟的橘色,陆迟回剑,看到谢岚南安静地看他练剑,眼中有隐隐跳动的神采,却又很快被他敛去。

陆迟踟蹰了一会,才下定决心问道:“你想,练武吗?”

他又一次开始教谢岚南练武,一步一步,从基础练起。也许是因为有以前的底子在,谢岚南学习起来很快,没多久,就能完整地使出一套剑法。

剑时谢岚南把拿在右手的剑换到左手,手腕翻转,挽出一个繁复的的剑花才归剑入鞘。

“师父。”他的眉睫盈上笑意,朝陆迟看去。自陆迟教他练武后,谢岚南就将对陆迟的称谓从陆兄换到师父。

陆迟似乎失神了,他定定地看着谢岚南的手,很久很久之后,像是被阳光灼烧一般闭上眼。

“师父?”谢岚南又叫了一声,他走到陆迟面前,榆钱树的树荫落在他身上,一半包裹在阴影里,一半在夕阳的余晖里。他的眼底一派澄澈,毫无阴霾,眼尾却若有似无地扬起,将夕阳的光带出几分糜艳的味道。

陆迟睁开眼,那双令人生醉的桃花眼看向谢岚南,而后,很轻很轻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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