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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觉得自己好笑这双眼睛,说到底只有形状像罢了,哪里会有人再有那样一双神采飞扬到好似盛着骄阳的眼睛呢,更何况,那人早就死了……他的头颅还是自己从城墙上摘下来的,尸身也是亲手埋下去的……

等回过神来时,顾淮生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又出了神,他清了清嗓子,掩住方才自己的失态,淡淡地问道:“你怎么会来我们这里?”

大抵因为那双形似神非的眼睛,他语气里多出些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敌意。

“请二位放心,我来的时候没人看到,”男人神情漠然,看样子全然不因顾淮生略显疏离排斥的语气而感到不自在,只是却也没再往前,而是站在原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布包,犹豫了片刻轻轻放在身前地上,垂着眼道,“这是我手头上所有的银两,那夜如果不是公子替我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我怕是活不到今天……我伤口好得很快,公子给我用的药必然不便宜,这些钱却也应当够了。”

这是……报酬?

这人这幅互不相欠的态度倒也有趣,明明身陷囹圄、永无明日,整日里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却还有闲心做这样多余的事。

顾淮生眉梢不易察觉地轻轻一挑,却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点点头淡然道:“知道了。”

男人得他此言,转身便走。只是明明从始至终看上去都很镇定,离开的脚步却显得有些仓促凌乱,顾淮生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好像看到了那些被拼命压在心底的屈辱忍耐,自卑不堪,在这一刻都手舞足蹈地跳了出来,像恶魔一样蚕食着所剩不多的可笑的尊严。

是啊,可笑,难道不可笑吗,一个苟且求生的男宠,却还会在乎这些……

说不清心里翻滚的是什么思绪,顾淮生有些不适应地按了按胸口,想将那些莫名其妙的思绪都给压下去。而就在这时,坐不住的薛梓奴已经将钱袋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之后递到了顾淮生手上。

“顾大哥,我看这还挺重的,打开看看?”

“嗯。”

薛梓奴迫不及待地扒开钱袋,将里面零零碎碎的银子都倒了出来,扒拉着数了数,惊呼道:“这,这有四五两了吧!什么药值这么多钱,顾大哥,我们给他送回去吧……”

“送回去做什么,”顾淮生从他手上抽走钱袋,慢条斯理地将碎银都扫进去。神医谷玉无颜亲手调制的玉露生肌膏,千金不换,这点银子怕是连指甲盖大小都买不起。而且,就算不提膏药价值,“我救他一命,连这点银子都不起吗。”

顾淮生无心之言,薛梓奴却有点生气了:“话怎么能这么说,他如今这般境地,这四五两银子也不知是如何省出来的,他都将全部家当给你了,”说到后面,他又放低了声音,眨巴着眼睛哀求道,“顾大哥,反正我们也不缺钱,不如就将这些钱还给他吧……”

顾淮生一怔,摇头叹息:“你啊……你道是我想要他的救命钱么,只是这些钱不得不。”

“难道不是吗……”

薛梓奴茫然地看着他,顾淮生只得继续解释道:“他把这些钱给我,是想要维护最后的生而为人的尊严,若是把钱还回去,于你而言是出于好心,可于他而言,却是施舍,是怜悯,是将他最后想要守护的东西给残忍地撕碎。”

他目光落在手里的钱袋上,眼神缥缈悠远,万千思潮汹涌而来,却又很快被压在平静的海面之下,无人可以窥见。

钱袋明明没有多重,掂在手心却沉甸甸的,他透过钱袋,仿佛看到了很久之前的自己,同样的身陷囹圄,孤苦伶仃,拖着残破的蝼蚁之躯苦苦挣扎。

不过不同的是,自己一心求生,最后破后而立,求仁得仁,而这个男人却一心向死,又求死不能。

第3章原是故人(一)

住在全府的第十一天,老东家平王世子因为新得了一本曲谱,派人来接顾薛二人过府一叙。

一出全府,薛梓奴就跟从笼中逃出来的鸟儿一样,兴奋不已,叽叽喳喳说了一路,幸好世子府和全府相距不远,顾淮生这才在耳朵被磨出茧子之前幸一难。

一到世子府后,顾淮生就与薛梓奴分道扬镳,薛梓奴回自己住所拾东西,他则连衣服都没换,径直去了书房。

“世子殿下。”

见顾淮生走了进来,晋王世子文景州放下手中的笔,起身相迎,眼角眉梢都吊上稍许喜色:“怀瑜你来了,此处无外人在,唤我子初便好。”

此处并无外人,顾淮生一直紧绷的脸庞也稍微放松了些,眼角眉梢流露出些许疲倦,这是在外人面前从未展露过的表情。

他揉了揉眉心,在椅子上坐下,“子初。”

“你在全府这么些天过得怎么样?我一直都很担心你,”文景州好心地给他斟了一盏茶,担忧地问道,“那个老贼没怀疑你吧?”

“没有,我如今这副模样,当初连你都认不出我来了,他还能怀疑到哪儿呢。”顾淮生接过茶轻轻呷了一口,茶水尚温,入口清冽,让人觉得神一振,这么多日积累的疲倦被冲淡不少。

“没有就好,”尽管知道不会露馅,听到顾淮生亲口说出来文景州还是大大松了口气,“我这些日子为了你可是茶饭不思,芳儿都担心我是不是生病了,张太医来为她诊脉时还张罗着让我也去诊一诊。”

听他提到世子妃,顾淮生少不得要问一句:“世子妃没事吧?”

“还是那样,”文景州眉宇有些黯然,“太医说好好保养的话还能有四五年的光景。”

气氛陡然变得如此低沉,顾淮生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世子妃是文景州作为质子到了大梁之后梁帝指给他的,文景州固然很是抵触,但他一直是个真君子,说什么也不会迁怒于这个同样牺牲于政治联姻的可怜女子,与世子妃相敬如宾地过了一段时日后,渐渐也生出了真感情。

或许孤身处于异乡之人,骨子里都有一种难言的寂寞孤独,世子妃之于文景州,就像干禾之于快要熄灭的星火,是解决这份孤寂的良药,予他以慰藉。那段日子的文景州真的很快活,不再整日被国恨家仇所束缚,而是活成了他自己。

可惜好景不长,世子妃难产之后便落下了病根,之后的情况也是每日愈下……命运就是这样,从来都吝于给人以真正的希望。

“好了,不说这些了,”在顾淮生想好要怎么安慰之前,文景州已经恢复了过来,甚至还笑着转移了话题,“十几天没见你,平哥儿早就想你了,等会你记得去看看他。”

“知道了,”顾淮生顿了顿,从怀里取出一叠纸,展平后上面却空无一物,“这是全府地图。”

文景州了然,起身取过桌角的烛盏,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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