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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放在叶玄羽的腿上撑着脸,从下而上端详了他一会缓缓才道:“我又不想成仙,要这修为做什么?”

“于妖而言,百年不算久,但也不易,你既修了百年,为何不想成仙?”叶玄羽从上而下看他。

那狼仿佛思量了片刻,随即道:“成仙有什么好,太寂寞”

叶玄羽的眼中闪过一丝情愫,从前也有人这样说过,成仙有什么好,太寂寞,还是人间潇洒自在。

“那怎么不转世为人,以你的修为,做仙不足,做人足矣”叶玄羽又问。

那狼撑着脸,望向远方,思虑片刻才眯着眼睛说:“有人跟我说,人世太苦,不想做人”

“那你想做什么?”叶玄羽问他。

“就在我这终南山做个闲散的怪,潇洒自在”

顺着他的眼神望向远方,层层云间笼罩苍茫大地,世间万物朝夕亘古不变,人间晨钟暮鼓,仙界一日百年,冥间阴冷寂寥,做人有做人的好,做妖有做妖的好,只要能从中寻得片刻安宁,岁月如梭,安然静好。

那狼叫晓楼,叶玄羽后来时常来看他,每次都会从甜食铺子买些糖果来,偶尔也会带些孩子喜欢的玩具,泥人,陀螺,翻花绳,男孩女孩的玩具一概不分,叶玄羽也不太懂得这些玩具的用途,只是一股脑的买,晓楼也欣然接受,唯有一只蛐蛐笼,晓楼特别喜欢,藤草编成的蛐蛐笼巴掌大,顶上有一颗南红珠子,抓了几只蛐蛐放在里面,偶尔会发出几声叫声,晓楼整日揣在怀里,没事就拿出来听一听。

“往后别偷了”叶玄羽放了几锭银子在他手心“要什么用这个买”

“知道了”晓楼漫不经心的答应着,撅着屁股在草丛里抓蛐蛐。

“你整日在这山上听蛐蛐叫还没听够,我以为你最不喜欢这个”指了指他怀里的蛐蛐笼子,叶玄羽说“我以为你会觉得这个多余”

“谁说我是自己听的”认真仔细的爬在草丛里,鼻尖都要碰到沾满青草香的泥土,如一个虔诚的信徒“我是抓给别人听的”

“给谁听?”叶玄羽问。

“多余问,我又不会告诉你”猛地上前双手一扣,扣住一只肥大的油葫芦,这种蛐蛐叫声最大,晓楼心满意足的将蛐蛐放进笼子,那笼子里已经满满当当装了一笼,蛐蛐脚登着脚,头按着头,互相挤在一起,叫声响亮。

“他那太冷清,有这个热闹些”晓楼从不说他口中的人是谁,但只言片语中叶玄羽知道,那是一个跟殷墟一样清冷的地方,但幸运的是,那地方的人认识一个同叶无名一样热情如火的人。

从前叶无名也喜欢将任何事情都弄出些动静,连走路都喜欢用鞋踏拉着地板发出摩擦的声音,或者是将他的长刀拖在地板上走,刀尖摩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叶玄羽因为这个说过他很多次,但他总是心不在焉的一笑,一遍的嘴角翘起,扬着眉道:殷墟太冷清,我不弄出点响声,都不知道自己还活着。

可如今的殷墟就跟晓楼形容的那地方一样,没有叶无名的殷墟:死气沉沉,晓楼这样形容那人住的地方,叶玄羽心中想,大约从前,叶无名也是这样认为。

满天星辰,明月高悬,叶玄羽再见到晓楼的时候,他似乎年岁又小了许多,如果之前见他用人类的年岁大约十七八的样子,现在也就十五六的束发少年,身上的妖气也少了许多,修为所剩无几,最喜欢的那只蛐蛐笼子也不见了。

“你这是偷了哪位仙家的道观,让人打回原形了吗?”叶玄羽问。

晓楼用手搓搓鼻子,玩世不恭的说道:“这一世活得不好,自己摔死了,重活一遍”

百年修为的怪如果死了入冥界轮回至少能做个人,但这狼妖仿佛就跟妖杠上了,从修一遍还做狼妖。

“做个人多好,至少来世能修个好人家,做个少爷,也不用天天担心虎豹,不用担心被猎”

“我要想享清福,何故不修成仙”那狼妖躺在叶玄羽盘着的腿上,望着满天星斗说:“人死了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那汤难喝的很,我喝不下”过了许久,他方才道:“留一丝修为能自己选个出身,就够了,还做妖”

满天星辰明亮闪烁,洋洋洒洒布满深蓝如许的天空,晓楼躺在叶玄羽的腿上,许久说道:“臭道士,说不定有朝一日,我想成仙,得来求你,你帮不帮我?”

叶玄羽低头望向他那双金色的眼眸说:“你自己为何不修?”

抬头看见叶玄羽一头的银发,晓楼缓缓说道:“那人说,一千年太久,他与我,只求朝夕”

但朝夕如何能够啊,如果能和你在一起,一千年都太短,我贪得无厌的,想要天长地久。

“妖性贪婪”叶玄羽掷地有声的给晓楼下了结论。

晓楼用手卷着叶玄羽白色的发,曾经也有人这样卷着他的发,嗅着一抹淡淡的墨香说,叶玄羽,我喜欢你……

低头看向眼前看似玩世不恭的少年,眼神里一片愁绪,大约在几年前,望向那个黑衣少年,他的眼里也是这样一片看不透的忧愁,如今叶玄羽道是懂了几分。

“你要成仙我如何帮你?”

“我想要你的仙骨”放下手中缠绕着的发,金色的眼瞪上叶玄羽冰冷的脸。

“痴人说梦”叶玄羽按下晓楼的头。

那一身天赐的仙骨,是殷墟上仙的标致,是殷墟的未来,也是叶玄羽的枷锁,曾几何时,有一位黑衣少年闯入他的梦里,用热情似火的眼神求他丢下,他却无动于衷,一生所求,从未变更,怎么可能会将这一身仙骨拱手于人。

重新躺好的晓楼望着星空许久,“前些日子我听说,有人闯入蓬莱,盗了一件宝物,你看看,我果然是个好妖,都只会偷些鸡毛蒜皮的东西”

叶玄羽也抬头望着天上的星空缓缓说:“蓬莱哪是一般人能闯的,这么不自量力,若不是逼不得已,定不会去送死”

“或许有朝一日,求你仙骨,我也是逼不得已”晓楼小声喃喃,仿佛是说与自己听的。

我必不会将仙骨拱手于人,但有朝一日真的退骨成人,也一定是逼不得已,叶玄羽心中默默道来。

自此,仙门名士的叶玄羽没事就会下山启棺,时常也会去找晓楼谈天一番,这个修为尚浅的小狼妖身上有叶无名的影子,尤其是那种异想天开的劲头,偶尔在叶玄羽的眼中,会将他们看成一人,便渐渐的不用在长夜漫漫的晚上,独自摩挲着写着正字的纸张上流连忘返。叶无名已经走了,叶玄羽会自己寻求这种平衡。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终有一天,这种平衡被打破了。

“师父!师弟回来了!”叶无藏知道殷墟山上禁止疾跑,但还没来得及认错,便看见叶玄羽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急冲出门。

那个熟悉的身影,那张熟悉的脸庞,叶无名一身残破的黑衣,发丝凌乱,身上布满已经干掉的血迹,嘴边却还淌着丝丝血痕,踉踉跄跄的站在凌霄门外,一仰头,却依旧是一脸桀骜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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