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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也没必要自保什么。”顿了顿,“所以,叶总不必站在明显有偏的立场说话了。”

叶哲沉默了一下,道:“是我欠考虑了,但我的本意是……”

季辰昊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压在茶杯下面,带着自己的东西走了。门外,河岸附近的地面已经被“雪”覆盖,有一点不好闻的气味,不过并不算很难忍受。季辰昊沿着堆雪的河岸走了一段,看过一排排古色古香的店招,扶着石栏杆走上了桥,站在桥中间,有些发呆地看着桥下的流水。

身后有谁踩着雪的脚步声慢慢逼近,季辰昊没有回头,等到那脚步声立定,才缓缓道:“鹤童梅苑……我在那里,见过你?”

穆渔走前了几步,将手肘撑在桥栏上,“啊”了一声,笑道:“你想起来啦?那时候我们都太小了,你不记得了也正常。”

鹤童即贺彤,是穆渔授业恩师,梅妻鹤子的当代林逋。季辰昊忽然想起,母亲当年带他来这个江南古镇,除了等一场雪、看一条河之外,也是为了拜访一个人。季老爷子很喜欢贺彤的画作,家里也藏着几幅,母亲去拜访贺彤,一可能是为了求画,二可能是为了求教母亲是学油画的,但是贺彤并无中西门户之见,与母亲的师父,只怕也颇有交情。

“但是那天对我来说太重要,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穆渔静静望着铺天盖地的雪,“我那天正好来拜师,师傅要我画一幅与梅有关的画,看看我的天资,我那时候,其实根本没入门,只是我妈觉得我学点高雅艺术才不至于被人瞧不起,硬是托关系联系到了师傅……师傅原本不想我的,提出这个条件也是要我知难而退。”

“我当时也是好玩,于是拿了一张白纸,说我画的是雪。”穆渔笑道,“师傅哈哈大笑,说叫别的孩子看看,孩子也看得出是雪就算我过关了。”

季辰昊嘴唇紧抿,他记得了。鹤发童颜的老头子拿着一张白纸问他这上面画的是什么时他是拒绝的,并且觉得这老头是神经病。但是母亲在一旁也笑着问他,他又记得母亲心心念念想看一场江南的雪,便随口说“这是雪地”。

只是他从不知道,这一句戏谑的,他从未放在心上的话,可能改变了穆渔的一生。

他安静了很久,才道:“穆总如果是为了报恩才来的,我不需要。”

他转过身去,慢慢走下石桥。脚下化肥铺成的“雪地”被他踩得咯吱咯吱响,真可笑,化肥都能变成雪,说一句白纸是雪地又怎么了?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蜷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颤抖,喉头干涩,双眼痛得可怕,望出去尽是一片茫茫的白。

还没走几步,他的手陡然被穆渔握住,穆渔在他身后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是为了报恩,一开始或许是的,从我在酒吧带走你开始就已经不是。你想听吗?”

季辰昊没有回头,穆渔继续道:“但我是一个贪心的人,如果我讲了,季少就不能再装模作样,用不愿意的口型说愿意,或用喜欢的口型说不喜欢。”

季辰昊低声问:“对我这种阴晴不定,随时仗势欺人的人,你能忍受多久?”

穆渔握着他的手不放,无声了一会儿,慢慢吐出一句话:“切莫嗔此瓦,此瓦不自由。”

季辰昊眼眶微热,强行忍住了,说:“你讲吧。”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了。自唯一全身心爱着他的母亲去世后,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跟他说,他是一个不自由的人,有很多事,他是做不到的,又有很多事,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做。

第16章江南春

“我师傅有个规矩,入了他门下的学生,以十年为节点,拜师的第十年要重画拜师时的作品,让他看看可有天分,或者说可有进步。”穆渔堂而皇之大大方方地进了季大少的房间,把水壶架上烧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师傅说立泽不适合画梅,其实就是在我们十八九岁时,师傅看了立泽的画作后说的。”

但是穆渔的拜师画明明就是一张白纸。季辰昊难得被勾起了一点好奇心,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穆渔又递过来一包薯片,季辰昊想了想接过,穆渔又递过来一包肉脯,季辰昊无语地放在桌上,穆渔又递过来一袋话梅。

“……”季辰昊说,“你几岁?”

穆渔笑道:“聊天讲往事嘛,要有零食才有滋味。”

他拿起一粒话梅塞进嘴里,先把核吐出来,抿着话梅肉,回忆了一会儿,说:“其实一张白纸,偏偏又号称是雪景,我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重画,该画什么的。我自觉只学了皮毛,师傅又极擅长雪景,一时十分迷茫,于是问了师傅当年指着我的白纸说是雪地的那个人身在何处。”

季辰昊愣了一下:“你来找过我?”不可能,他和穆渔年纪差不多,如果那时穆渔已经十八岁,他应该已经快二十岁,那种年纪如果见过面,是不可能完全没印象的。

穆渔笑道:“算是回来找过,但是没有见到面。”他拿了薯片往季辰昊嘴里塞,季辰昊很不习惯吃这种零食,微微皱着眉咀嚼,穆渔说:“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缘分吧,我到的那天,也是个下雪天。”

“我那时居无定所,也未曾希冀穆老头会把我认回去,你的家世和身份都是我难以企及的,季少。”虽然说着听起来很自卑的话,穆渔的语气和神情却相当平静,“所以其实我只是在你家外面等了一会儿,甚至没有走很近。后来你一个人出了门,又一个人在雪地里站了很久。我那时就想,这个人长得真好看啊,站在雪地里被雪衬得愈发干净,只是这么孤单又这么不开心。我若有机会有能力,一定会帮他的。”

他想了想,笑着补充道:“也是因为这样,我出师时,师傅画了他毕生唯一的一幅春梅,说‘故人早晚上高台,赠我江南春色一枝梅’,要借江南春梅,助我实现一个心愿。”

季辰昊想起了雷立泽带来的那幅画。茫茫的雪地,干干净净的几乎什么都没有,唯有雪地里一个孤单的人。国画不讲究形而在乎意,他都没有想过那个人竟然是自己。

他也记得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很多年的冬天都没有下过那么大的雪了,他一边读书一边开始学习接手家里的生意,并且在第一场雪来临的时候,当着全家人的面宣布了要把季辰宇送去美国读书的决定。

那时他不过刚刚接手,季家的权力远没有向他移交,季老爷子和季振明却都对他的这个举动一无所知。两个颐指气使了一辈子的男人瞬间感觉到自己的权威被撼动,季老爷子尚能维持涵养,季振明直接当着爷爷和继母的面揍了他一拳,口不择言道:“我是做了什么孽教出你这样不能容人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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