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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蘅便迫不及待地追问,“说!殿下在哪里?”

景柔神情有些恍惚,想起了方才她明明死死地抓住了景姒的脚腕,却发现手里越来越空,景姒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像月光一样莹润的白光,从他体内四散出来……传说中的神迹就在眼前上演,景柔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等到白蘅与景匿进来时,景姒已经消失了。

等景柔把自己看到的事情断断续续讲完,其余三人神色各异。

景匿脸色难看,“景柔,你是疯了吗?”一个活生生的人凭空消失,这怎么可能?!

其他两人当然也不相信这样的鬼话。

但景柔无论如何都一口咬定景姒就是凭空化成白光消失的,见问不出什么结果,景匿只好命人先将她押,率人全力救火,希望能从火场残留的痕迹里得到一点线索。

东宫的一场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想也可知,里面就算有人也已经被烧成了灰,遑论从中找到景姒。

景待在废墟前,不肯离开,几个肱骨老臣捧着帝冕跪在他面前,“大皇子,如今大雍只剩下您一个皇子,请您迅速登基,以安抚民心社稷。”

景、景姒与景谟俱葬身火海,如今的大雍正是多事之秋,急需一名君主统领。

钵盂那边得到了消息,已经开始连连进犯,斛律铖伤势刚好了一些,便连夜赶回阙都;

白蘅在这里守了两夜,想起他被盛传为医仙的师父白烨,医仙生死人肉白骨,那他肯定也有办法救回景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也匆匆离开了。

这里只剩下景匿了,像是失了魂一般,呆呆看着火势由大变小,到现在,他已经是第四天滴米未进滴水未沾了。

大臣们为求他登基,不得不说,“大皇子,若是陛下和太子在天有灵,见到大雍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肯定不得安息,你要他们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安心吗?”

景匿却还是一动不动,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大臣们以为今天恐怕又要无功而返时,却看到景匿慢慢拿起那顶坠满锍珠的帝冕,戴在了头上。他整个人的气势为之一变,陡然间变得尊崇无比,只是声音还带着嘶哑,“等皇弟回来,我便把皇位还给他。”

他到现在都不肯相信景姒已经死了,仅仅攥着唯一景姒有可能在意的东西,期盼着他回来取。

第31章第二世(1)

大雍有河,名曰水,水发源于阙都,途经鱼米之乡,最终到达雍都。

除此之外,在湍湍急流的水河畔的庐州境内,还坐落着桃李满天下的钟麓书院。

大雍自景姒太子推行新政开始,便实行着科举选拔的制度,让出身寒门的人也可以通过科举出相入仕,兼济天下。

因了这制度,大雍想要念书识字的人越来越多,与之相应地,各类书院也遍地开花。

书院的水准良莠不齐,但无论是谁,只要是提到庐州的钟麓书院,都不会说上一句贬低的话,不仅仅是因为百年来钟麓书院走出了数不清的高官能人,还因为那挂在钟麓书院山门上的牌匾上,有景姒太子亲笔题的字。

钟浚此刻正跪在那块大雍许多人做梦都想来看上一眼的牌匾下。

他身穿青白学子服,头戴青色帻巾,并未完全束起的头发显示了他还未及冠,但清俊的脸庞已经充溢满了成年男子的威武与阳刚,那一双浓眉,即使不刻意,也是微微蹙着,显得他如一柄刚出鞘的长剑,还不懂得敛锋芒。

负责教导他的楚夫子看到钟浚即使是跪着也还是挺得直直的脊背,抚着胡须叹了一口气,“钟浚,这次又是因何跟人打架?”

钟浚如往常的每一次那样,抿着唇沉默不语,视线微微上抬,看着那块牌匾,如同在发呆。

楚夫子最看不得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就不能与同窗们友好共处吗?为什么隔三差五就揍人?钟浚,你说话!”

“不能。不为什么。”钟浚的视线依旧没有从牌匾上移开,要不是楚夫子听见了他的声音,都会以为他压根没有回应了。

“你你你……”楚夫子气得手指颤抖,钟麓书院里的学生们,哪一个不是对他恭敬有加?就是这个钟浚,成天独来独往不说,还一直都是一副死人脸,像一块结了冰的破木头。

若不是爱惜他的才学,楚夫子才不会几次三番前来说教他。

但现在,即使钟浚再才华斐然,楚夫子也无法按捺住心间翻腾的怒气了,他愤愤留下一句“那你就一直跪着吧”,便转身离开了。

钟浚脸上依旧没什么特殊表情,即使是楚夫子离开了,他也依旧直挺挺地跪着。

他就这样跪了不知多久,夜风吹透轻薄的衣衫,钟浚不由打了个寒噤。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若有所思。

今天是八月十五,以往每年的这个时候,他母亲都会抱着他到水河边,为景姒太子放祈福花灯。

想起母亲,钟浚冰冷的眼角柔化了些,他伸手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布包,摊在身前的青石板上缓缓铺开,里面有几张素白的宣纸和烘干了的竹条,还有一根拇指高的白烛。

借着月光的清晖,钟浚宽大的手在一堆材料里上下翻飞,灵活巧妙,不过一会儿,一盏莲花灯便新鲜出炉,静静摆在那只握惯了笔管的手心里。

钟浚将布拾好,扶着发麻的膝盖站起来,手里托着白色花灯,一瘸一拐地顺着石阶往山下走。

那灯里虽然有蜡烛,但只有短短一小截,为了避半路上熄灭,钟浚没有点亮,借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他距离钟麓书院越来越远,一些游荡在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们便逐渐出现在他眼前。

那些孤魂要么拖着长长的舌头,要么缺胳膊断腿,饶是外表正常四肢健全的,也是浑身泛着惨白色……总之,没一个能入眼的。

钟浚尽量不去看它们,倒不是因为害怕,纯粹是因为它们的外表实在都太丑了,钟浚不想明天一整天都吃不下饭。

他为什么不害怕?怕当然是怕的,但任谁从小就能见到鬼,十几年后,就算是怕也还是习以为常了,不会轻易表露出来。

他来钟麓书院之前,在家里常常受到鬼的骚扰,但自从到了钟麓书院,便很少再见到这些东西了。

他隐隐知道,那些鬼似乎害怕山门上那块题了字的牌匾。

他在游荡满了鬼的山路间穿梭了许久,终于在一刻钟之后,听见了穿林而来的潺潺水声。

钟麓书院依山傍水,背后倚靠着钟麓山,书院脚下流的,就是水。

他拨开树枝,面无表情地穿过一个淹死鬼透明的身体,来到河边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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