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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斩断皇城上空的沉云。可他掌中有剑,心底有火,哪怕剑是孤剑,火是沉火,但是壮心仍能感剑鸣,道途中火也不曾熄灭。所以我认为将军还应该笑得更放开一些。虽然痛苦,可是他骄傲啊。此乃《后大兴史》里言‘壮心感此孤剑鸣,沉火在灰殊未灭。※’之故”。

陶清风说着,也不自觉地把《后大兴史》的记载背出来:“刘敢辜一生缘兴滞朝堂、四十年来关身轻,当有英雄出俗志,一世攀龙遇明主,不贪荣贵王图名。最后留下的话是:边地山光……好墓田。身后事都如此豁达,该是放开笑的。”

陶清风讲完才发现,沙洲整个人都呆滞了。不远处还站着个,被矿泉水滴了一身都木在原地的副导演,他们死死地盯着陶清风,眼神都非常诡异。

陶清风都被瞠目结舌的表情盯惯了,他主动解释:“看了点书,一孔之见。沙洲你可以参考,主要还是听副,副导演的。”

念不熟悉的新职务名称时,磕绊了一下。

沙洲已经起了那副娱乐圈的扑克笑脸,脸上的震惊和一丝敬畏是真实的,说:“陶清你,请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可怜沙洲,只听懂了大约一半,但他可以感觉得到,在听懂的几句里,剧本里限于对白而没有描写的各种心理,已经呼之欲出这些本来是演员们在拿到剧本后,要自己揣摩动作表情,最艰难的部分。甚至有时候,编剧写出来的台词背后的人物心理,和演员理解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自然也很难入戏,做不出合适的动作与表情。

陶清风还未开口,副导演已经把矿泉水瓶处理好,也不顾自己衣服被水打湿了,一边叫助理帮忙换,一边对陶清风大为称赞

“陶清,你果然做了很多功课。你在剪仪式上说的话,我后来看视频了。我还以为你只是去了解广积王子,看来你了解得很多啊。沙洲,刚才陶清说的材料,我会再给你讲讲的,那个理解方向很好。你可以放开一点笑。”

沙洲对陶清风笑笑,点头答应副导演,又投入了紧张的排演之中。只是他看向陶清风眼神里流露出的困惑,却是藏也藏不住的这得看多少书啊,还不止看广积王子的,看了还全部背下来。是陶清以前在节目上出丑后,下定决心痛改前非,魔鬼式地高强度补课了吗?

可是沙洲总是觉得,陶清身上流露出那种气质,一点都不像半路出家恶补知识的样子,仿佛早就淫浸诗书,气度馥华。

沙洲本来一直在陶清面前很有优越感,因为陶清已经出道七八年,而沙洲才出道两三年,却已经超过他的咖位,资源和后续都更好,知名度和粉丝也更多。毕竟沙洲是电影学院科班出身,比陶清这种小学都没毕业的野路子,自以为要强得多的。

他们路线虽然都是卖脸的小鲜肉偶像,但以沙洲粉丝“米粥”对陶清粉丝“陶瓷”时掐架时一句话来说不要越级碰瓷了。

可是今天……沙洲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不及陶清良多。他暗自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去恶补。陶清都能背得那么好,自己正经文化课考上最好的电影大学,没道理在这方面输给他。

又等了一个小时,沙洲这边试戏练习终于告一段落,可以去导演那边实际拍了。

副导演喝了几口水,休息五分钟,准备带陶清风熟悉进组以来的第一场戏。

广积王子的戏份加起来大约十来分钟,总共有五场,其中四场都要和其他演员搭对手戏,只有一场是solo。为了减少压力、节省时间,第一场戏拍的就是单人那条。

这场戏,故事进行到中段,要演的是广积王子准备提醒哥哥天胜皇帝,多实施仁政,写奏折的一幕独角戏。

大兴王朝初建,百废俱兴,国政不稳,天胜皇帝手下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在推行比较激进雷霆的镇压手段,来巩固王朝的胜利果实。天胜皇帝是个非常有洞见的政治家,知道这种时候的确该施以铁腕,把一切魑魅魍魉都弹压下去,采取了许多非常手段,预备未来再慢慢怀柔。

可是广积王子心性太过善良,十分不忍心看到成串的门阀旧臣受苦。加之许多受株连的前朝势力,其实是无辜的。广积王子熬了三天两夜,写了一篇《怀仁》上疏给天胜皇帝。这被后世录在他的文论《六言》里。

这幕戏,拍的就是广积王子熬夜写奏折,一边写,一边想那些苦苦哀求的声音;可他也知道,天胜皇帝不一定能接受。自己也不希望辛苦建立的新朝廷留下什么隐患……所以广积王子写这封上疏的心情,是非常纠结的:一方面是良心,一方面是理智:

广积王子不愿意违拗天胜皇帝,也不想去干涉太多政治决策,但是又无法拒绝那些求他救命的人。写奏折时绞尽脑汁,写得恳切、真挚、有理,是一篇文采斐然、情真意切的佳作。

这一幕独角戏,在副导演看来,其实很好演,不用像对沙洲讲戏那样,需要他演出心理变化。

陶清风只要凝出一个半含泪的表情,到时候技术处理,和那些哀求之人的画面叠加剪在一起。镜头移动,拍摄出用毛笔写奏疏的画面不用陶清自己写,找个手替,再找篇写好的《怀仁》,后期处理在一起……

于是副导演给陶清风讲:你要演的,是一个“不忍”的含泪表情。

陶清风看过这部分剧本,他的理解自然到位。可是他并没有演过戏:他能理解和能演出来,不是一回事。

陶清风想:要他假哭很难,先想想真哭的伤心事。

今早陶清风委托沈阿姨买了香烛纸钱,他想到了死去的那三百八十一人,他们的魂魄漂泊到了何方……陶清风放任这种伤痛浸透了自己,眼泪果然滚滚而落。

但是副导演连忙喊停,摇头:”陶清,你这副哭脸,好像是你在生离死别似的,这样不对,重来。”

陶清风这时候的心情是真的难过,他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擦干眼泪。

然后他继续按照副导演的要求去做,要演出“不忍”的表情。陶清风不懂得演戏的知识,想到刚才副导演教沙洲共情的方法,心想:自己也必须先进入“不忍”的心理状态中。

他扭头对副导演说:请给我一炷香时间。

不提副导演还愣了一下去换算一炷香合几分钟,陶清风设身处地地去想广积王子,心中默念着《怀仁》全篇,想着这位王子的美德良善:“方寸无作恶,虎狼丛中自立身※”的坦然。就像年轻的佛陀一样慈悲又仁厚,天生一副悲悯心肠。

“见其生不忍其死,是为仁也。※”陶清风喃喃念道。副导演没听清他在念什么,然而看见陶清风怔怔望远,好歹挤出几滴眼泪,眼中泛起氤氲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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