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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他一介书生,如何清楚药性,更不会有千尾萝这等令太医院首座都闻之变色的奇药。纵然有,纵然知道何处有,若是这药吃出问题来,他焉能平安!

“你让他说。”言浚平心静气地与沈砚说话,一双眼睛却鹰隼般盯着萧索,“你若能找来此药,本官愿辞官求去,都御史一职就是你的。”

“下官不敢。”萧索跪地叩首道:“但教圣上平安,微臣区区性命,又有何足惜!”

这是他的真心话,沈砚知道,言浚也知道。可这句真心话,是多么难能可贵,以至于几无生气的桓晔,都在榻边伸了伸手指。

萧索正色道:“千尾萝不在别处,就在微臣故乡,玉山之上。”确切地说,是在当初他遭快意堂人追杀,与沈砚避过雨的那处山洞里。

沈砚微一沉吟,将秦欢叫进来,又命商淮与夏季、高升,分别去请羽林卫大将军樊长云,以及皇家另外十卫的将军来议事。

他还想请皇后,却被言浚拦住了。危急存亡之秋,人心最难预料。桓晔立大皇子登基的意思都已表露,只怕此刻他不死,也有人盼着他死了。

众人一番商议,决定由十二卫封闭禁宫,除在场诸位,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再由商淮以“先帝忌辰,皇上要清修一个月”之名传旨,命休朝半月,暂为拖延之计。

在此期间,沈砚、萧索带着一队人马,并纪子扬和几名太医去涿阳采药。钟鸣率领留下来的御医使尽全身解数,好歹保桓晔十天性命。

皇帝病危,京中必有剧变,刚刚倒台的祁王党势力还未扑灭,星星之火不容小觑。言浚不再等圣上御笔决断,先回御史台迅速了结此案,将相关人员尽快论罪,得多生事端。

殿中难有胆怯之声,称事情太大,这般自作主张,恐怕不妥。沈砚又信誓旦旦下保,说自己受命扶持大皇子登基,有安排时事之权,将来若有罪责,由他一力承担。

如此一来,众人再无顾虑。

沈砚当即带领萧索出宫,回家打点好行李,准备日夜兼程奔涿阳去。原本他的意思是自己骑马去,不出五日必能赶个来回。

但钟鸣却说,此药将来需要天天服用,断没有隔三差五去采的道理,不如带上熟悉药理的太医,将它移植到京城来,一劳永逸。

何况千尾萝生长的地方蹊跷,且如长了脚一般,神龙见首不见尾,时常迁移。还需萧御史同去寻找,或可采得到,然也不过是万一的指望。

纪子扬尚能骑马,御医院里两个老朽冬烘的太医可禁不住折腾,况且萧索还不通马术。沈砚无法,只得赶着两辆马车,多备马匹轮换驾辕,以期在十日内回去。

饶是如此,萧索还是有些受不了,日夜吃住在车里,一刻不得休息,骨头颠得都要散架。长时间屈体,腿脚也浮肿不堪。虽不用走路,却乏得身子生疼。

沈砚能托着他便不放开,自己在他身下当肉垫,隔一时变换一个姿势,或躺着、或坐着,希望能稍稍缓解他的疲累。

到第二日晚上,车马经过驿站,十一敲窗说:“爷,要不咱们住一晚罢。那几个老太医实在坚持不住了,正趴在车上吐呢。马也该歇歇,吃点草料了。”

沈砚看看胸口上伏着的萧索一副神萎靡不振的样子大发善心道:“那好罢,不过最多歇三个时辰,明日卯时准时上路。”

十一传话过去,众人如蒙大赦,都说歇一炷香也是好的,感恩戴德、连滚带爬地跌下车来,看着驿站倒向看瑶池仙境,忙不迭地向里飞。

沈砚抱着萧索出去时,见他们腿上都扎着密密麻麻的银针,凑近问道:“诸位太医这是什么秘法,可否给我试试?”

纪子扬常年走方行医,身体倒很健朗,虽也疲惫,却不似他们那丢掉半条命、话也说不出的样子。

他见沈砚问,抹抹汗道:“回将军,日夜赶路众位大人腿脚都胀得疼痛难忍,这针灸之法可以纾解一二。”

“你今晚来本将军屋里,也给我试试。”说毕,他便带着萧索进了屋。

此间是传递战报的军中驿站,并非寻常人可住,因此无甚客人。伙计很快抬进开水,一并端来许多小菜。

萧索蜷在床上懒怠动,沈砚将他衣衫剥去,扛到浴盆里泡着。他坐在桶边直往下滑,自己一点力也不肯出。

沈砚又好气、又好笑,让他挂在自己身上,拿来白布手巾三下五除二给他擦拭干净,又纵容他多泡了一时,才将他提出来换上干净中衣。

须臾,纪子扬来敲门。沈砚卷起萧索的裤管,露出两条白皙纤细的小腿,道:“你给他针灸,我就不必了。”

针刺进穴位,萧索迷朦着眼皱了皱眉,却未呼痛。沈砚握着他手拍了两下,又吩咐纪子扬:“你再开两服补气强身的药,命伙计煎来。”

纪子扬连连答应着,一面嘱咐:“这针疏通经络,效力只能维持两天的功夫。将军在两盏茶的时间后给萧大人拔针即可,小人就不打扰将军休息了。”一面开了药方出去命人煎熬。

沈砚送走他,端来饭菜给床上赖着的人。萧索推着碗道:“我不饿,吃不下。你自己吃罢,不用管我。”

“不饿也要吃些。”他不由分说,调羹已送到他唇边,“听话,不吃饭怎么有力气赶路!”

萧索磨蹭了一会儿,见实在躲不过,只好牛嚼牡丹地吞了下去。清亮的眼睛望着他,不安地问:“我是不是很没用?”

赶了两日路而已,却一蹶不振到如此地步,如同被抽走魂魄一般。他心里比谁都责怪自己悬疣附赘,又托他的后腿了。

“又瞎想了,”沈砚叹口气,接着给他喂饭,“那马车颠得跟要上天似的,连着在里面坐了两天一夜,正常人谁不难受!你看那几个老太医,恨不能连胃都吐出来了,你已经很好了。难道个个都是铜筋铁骨,和我们常年带兵的一样不成?”

“可是纪郎中都无事。”他声音低低的,又软又娇。

沈砚禁不住刮他鼻梁,笑道:“他几十年跋山涉水到处跑,不比当兵的差,你一个拿笔的跟他比什么!”

话音刚落,门上响起“笃笃”声,伙计送进汤药来。

沈砚拿起碗吹吹,试试温度,给萧索半喂半灌下去,又回来吹熄蜡烛,搂着人说:“独宝乖,快睡觉,别胡思乱想了。明日要早起赶路,再不睡就睡不得了。”

萧索向他怀里钻钻,糯糯道:“那你抱着我睡。”

“好,我抱着你睡。”沈砚莞尔。

非到极限处,才露出这段娇慵之态。萧索表面温文,心里当真是个邪拧,固执得要命。

他的邪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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