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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州府的陈年记档中翻查自家姑母的婚书,可查了月余仍无所获,州府方面竟只有傅雁回第二段婚姻的婚书留存。

“……开始我还以为,是家中使手段销毁了之前的婚书记档,”傅淳与傅凛隔着茶几并坐自主座上,手肘支着茶几,倾身凑近他些,压低嗓音道,“直到我的旧同僚中有人被派去整理官学书楼起火后的残损记档,才无意间发现,原来姑母小时是在京中内城的皇家书院求学的。”

京中内城北苑有一座皇家书苑,是云氏大缙开朝女帝云安澜所兴。

虽名为皇家书院,但除了皇子皇女、宗室子弟外,也有世家贵胄会因家□□勋得到圣眷荣宠。甚至还有些平民之家,有时也会因某种特殊的机缘或贡献,被恩准送家中一二子弟进入这书院就学。

傅家虽远在边地临州,可家中数辈都为治理临州付出了莫大心血,在京中看来自也算得上有功有劳,先帝便恩赏了傅家这份殊荣。

而傅雁回作为当时被傅家寄予厚望的小辈,就在七岁那年被送往京中内城北苑求学,此事在州府是有记档可查的。

“姑母七岁进京,是延和二年春才返回的临川。之后她便投了军籍,做了临川军的先锋营小将,”傅淳颇有深意地瞥了傅凛一眼,强调,“延和二年春。”

傅凛正是延和二年末出生的。

而彼时的傅雁回,已年近二十。

北苑并非国子监那样的最高学府,通常求学者在十五、十六这样的年纪就会课满结业。

大缙律规定十六即为成年,结业后的学子们自然不该游手好闲,以傅家的背景及傅雁回的秉性来说,她更是断断不会在结业后,无故逗留在京中闲散贪玩,足足过了四年才回来谋职。

“之后的四年里,姑母在京中并未参加文武官考,也无去国子监深造的记录。你想想啊,那四年她无缘无故留在京中做什么?”

傅凛掩落长睫漫应一声,拢在宽袖下的指尖轻轻叩击着暖手炉的铜壁。

那四年的空白,对定北将军傅雁回风光显赫的人生来说,真是

“所以我大胆揣测,姑母之前应当是在京中成的亲,所以临州州府才没有她前一段婚姻的婚书记档。”傅淳抬了抬下颌。

瞥见傅凛抿唇不语,神情无波无澜,傅淳只得接着又道:“我让人去京中打探过姑母进北苑求学那年的名单。”

虽说傅淳没法子手眼通天到去京兆尹府偷查婚书记档,但北苑进学名单年年都会张榜,京中许多好事者会誊抄记录,用以作为对将来时局预估的参考,因此这个名单在京中不算什么机密,打探起来相对容易。

“我大致盘点了这些人的年岁、秉性,再筛出坊间传闻中曾有过和离记录的人选,目下看来最有可能的人选就三个,”傅淳竖起三根手指晃了晃,“黎阳王云冲、贺国公府大公子高承业。还有一个,是左相赵。”

傅凛倏地扭头,见鬼似的瞪着她。

“头两个人选还算你有理有据,”傅凛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左相赵算怎么回事?”

黎阳王云冲是宗室旁支,富贵闲散的王爵;而贺国公高家与临川傅家是出了五服的远房表亲。

以傅雁回那眼高于顶的性子,选这两人中的哪一个都不奇怪。

唯独左相赵

平民出身,其叔父在内城卫戍任职期间,以身救驾护下先帝,挡了夜闯内城的刺客,算是用命给赵家子弟换了一个可进北苑求学的机会。

好在赵虽出身寒微,却天资颖慧,从北苑结业后又考进国子监深造,学成后顺利通过官考,一路从小小翰林青云直上,不过短短二十年,就成了一人之下的左相大人。

他的这经历至今仍是举国寒门学子的楷模。

但,许多曾权倾一时的藩王,以及京中和各州的世家名门,都视赵为仇敌。

“他自出任左相之职后,就一直在大力推动削弱藩王实权、钳制世家势力,”傅凛瞪了眼,“傅雁回和他?成亲?”

临川傅家是世家势力坐大后的既得利益者,而傅雁回又是得了傅家鼎力栽培的族中栋梁,她的立场从来都很明确。

以傅雁回这些年的行事做派来看,她不是个感情用事之人,对世家的利益极为维护,与赵那一党根本就是先天无解的死敌。

“官学失火案后,傅家不惜拿你出来一力扛下所有罪责,还不就是忌惮着左相那一党,生怕僵持太过会引发他们的穷追猛打,”傅凛越想越不可思议,“就这样恶劣的对立,傅雁回怎么会……”

傅淳摇了摇食指:“开始我也这么想,所以我原本推测的人选只有黎阳王与高承业。可自从赵通到了清芦的消息一传到临川,姑母就有些异样,还让家主下了令,不允许家中任何人与赵通接触,连礼节上的问候都不行。这么一来,我不往赵头上想都不行。”

少府考工令赵通是赵的族弟,这事在官场上不是什么秘密;傅淳毕竟曾是临川城防卫戍校尉,对这些人情上的掌故自然有所了解。

“不过我也有些吃不准。”傅淳为难地看向傅凛,“毕竟咱们家与左相一党政见不同,对赵通的到来不闻不问,也说不好是为公还是为私。”

黎阳王云冲。

贺国公府大公子高承业。

左相赵。

是了,傅雁回的前任夫婿是谁,这事瞒得几乎滴水不漏,单只靠傅家的势力是做不到的。毕竟傅家虽能保证临州没有多嘴多舌的知情人,却没法将手伸到京城去。

可这么多年来,连京城那边都没人再提这事,可见京中也有人下了功夫。

傅淳列出的这三个人,都是有能力做到这件事的。

无论这三人中哪一个是傅雁回的前任夫婿,事情仿佛都很有意思。

傅凛沉吟好半晌后,轻垂长睫,掩去眸中的思绪:“三堂姐,我托你查的事就到这里,足够了,多谢。”

“你打算做什么?”傅淳有些不安。

傅凛无辜扬唇:“我只是想解开心中谜团,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见傅淳似乎还想说什么,傅凛笑笑,指尖在袖中小暖炉上轻轻划过:“答应你的机关图,还有给傅家的州府藏书楼院蓝图,过几日就给你带回去。放心,不署名,也不会有任何属于我的印记,你们想拿去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们要拿图纸去做什么,他不管;而他要做什么,他们也管不了。

第七十三章

傅淳离开前厅后,傅凛独自坐在厅中出神好一会儿,略略沉下心中起起伏伏的思绪,这才徐徐迈出厅门。

顺子才拿傅凛的大氅去煨热了来,正巧赶上他出来,便忙不迭替他裹好周身。

已近戌时,风雪更大了些,外头愈发寒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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