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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还是在岐国的软磨硬泡下,放过了她,在极少的期限里,许了她扶风城最盛的婚礼,拿了不少的珍奇玩意儿为他最喜的大女儿添妆。

论到底那个害了岐国的,还是他的这段父慈,因为一时的不忍,却拿了帝法来换。或许之前还有个藉口,是在岐国看上陆慎成的那刻,这杯鸩酒就注定了,可惠帝心下最清楚,害了岐国的到底还是他这个“父”。

这是他为父,而他也只为了父。所以那一声“对不起”应当是给岐国的。

而第二声对不起,才应该是赵祚的。

赵祚即位,是惠帝为皇做的最后一个决定,是临去世前才拟的旨。

而第三声对不起,赵祚记得,惠帝说时,目光是看向谢无陵的。

赵祚不知道惠帝和谢无陵之间有什么交易,但他是自那时起,怀疑起谢无陵的。

他以为谢无陵帮他可能不再是单纯因为喜欢二字,可能背后还有昭行或者说还有惠帝的想法。扶风的腌太多了,他怕,怕他和谢无陵之间的情感会被污了。

当初是,如今也是,他怕,所以他包容着,自欺着,甚至遵从了谢陵的想法,放他去明堂前做谢陵他自己想做的。

但他还是忍不住,将他的猜测问向了祁知生:“先生,你说平之是不是还瞒了我什么?”

“你们同床的都不清楚,我这儿都异梦异到西北了,哪知道他瞒了你什么?”祁知生眺着前方山道的动静,一边问道,“从山郎究竟想问什么?”

“他真的被你封了记忆吗?”

祁知生闻言,嘴边的笑意蓦地僵了。半晌,他指了前方道:“来人了。”

赵祚跟着他手指遥指的地方看过去,心下却仍在思考着祁知生的反应。

祁知生见他久久未发号施令,手在他肩头拍了拍,语重心长道:“昭行有道佛偈叫,信则有,不信则无。”

话尽便下了阙楼,替赵祚发号施令去了。赵祚站在阙楼上,想来该是喜上眉梢的面容,却偏偏生了几缕愁。

“那他都没忘……”我还说了那些个肉麻的话,岂不是太矫情了,赵祚如此想到。

-

重阙明堂朱门外。

陆岐下了令后,老宦奴领着副将与陆岐带进来的一队兵往外走,但未走上两步副将就停下来不走了,说是不能离太远,不然便算不得护卫。

他不走老宦奴自然也不敢走,昭行的暗僧都不在谢陵身边,倘若陆岐那小祖宗真的想不开,要了谢陵的命,那他的命岂不也跟着就没了?

那他们就都只有在那处干耗着,老宦奴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见那副官铮铮地站在那处,老宦奴便也奉陪着。不过幸好的是,没耗多久羡之来了。

“哒哒哒哒”的马蹄声在外宫甬道上回响起。在宫里能骑马而不被阙楼上的弓箭手拦的,如今大抵只剩羡之了。

老宦奴的目光瞬间亮了亮,心下正雀跃着,就看着那人骑着一匹烈马掠过他们。

羡之猛然勒绳,引马停下来,他打着马走到了那副将身边,翻身下了马之后,从袖中一方锦囊丢给了那副将,匆匆交代了一句:“看了,带兵出去。宋行将军在外宫等你们。”

微侧身,又将缰绳丢给了老宦奴,道:“劳您一会儿帮我把马牵出去。”说完羡之向朱门那处跑去,跑到半路,又似还有不放心的事,特地回头叮嘱道,“顺便去叫祁先生回来。”

老宦奴应了声,看着那副将将锦囊拆开,从中间取出去了一份山鹿旗的绘样。那绘样后写了一个“缄”字。

副将立马改拿为捧,将手中的山鹿旗举高了些,让身后的人都见了见,无怪于他,大帅亲自绘的山鹿旗出现在眼前,便是谁也驳不得的令。

不过也有一二人不服气的,说着不退的话。副将立马将手中的□□提了起来。

“山鹿营规,不从令者,战后尽诛。尔等从还是不从?”

说完副将瞥了那两个唱反调的人,见他们都低首噤声了,这才作罢,领着人往外宫退去。

-

阳光洒在了下来,在陆岐那特地磨得锃光瓦亮的银戟反着光,光反在了谢陵的脸颊靠下。

羡之来时正看着谢陵被陆岐的戟尖指着心口,他心下骤得一紧,刚要迈步进门来,就看见谢陵对他摇了摇头。

陆岐显然也在谢陵这个动作后,知道他身后有人了。

他的戟尖本抵上了谢陵的心口,他手下使了力,让那戟尖刺破了薄衫,锥在谢陵的皮肉上。他突然开口指使着谢陵:

“往后退,退上明堂。”

“陆岐,你想好了?”谢陵偏首,神情突然严肃了很多,“倘你入了明堂,这事的性质就变了。”

回答他的,是谢陵意料之中的沉默。

其实陆岐本来想好了,他想他应该按梁策的吩咐,把谢佞逼上明堂,在明堂里杀了谢佞,再将那欺名盗世的事盖在开不了口的死人身上。

而后拿这事和赵祚谈条件,让他给岐国追封,也算是给他那记忆里从未谋面过的生母一个交代。之后把山鹿营还给陆家,而他再找个远离羡之的地方,独自苟活着。

是,他想远离羡之,怕见到羡之。至于为什么怕见到,他也说不清。或许是骨子里不想让羡之看到自己这个模样,这个沾了腌心思的模样,可笑的事,明明羡之也是这样的人……

又或许,他只是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会想羡之,想问问他为何成了这般模样,想将这样沾惹了别人鲜血的羡之杀了,想那个干干净净,温温润润地站在他眼前,唤他一声“小岐儿”。

他勾了嘴角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他竟也是个抱着满腹荒唐的人。“羡之不会想看见你这样的。”谢陵看了眼他身后那个默默站着的人。

“那我不是应该等着,让他瞧瞧我这样的?”陆岐回怼道,“还可以让他看看他师父在我戟下的模样,也好让他想想当初他杀叶窥鱼时的那种滋味,那种亲手了结亲人的滋味?”

陆岐的眼里带着几分阴鸷,似乎在为他陡然生来的想法而兴奋,但手间的颤抖却泄露了他心底那点善意作祟的怯懦。

他摇了摇头,眼里露出了破绽,阴鸷的恶念和那点清明的善良在他的心底里争位。他这几日总是这样,兀自在仙凡境和五浊世上挣扎着,迷茫着。每当他觉得自己能一脚堕进万劫不复的五浊世了,偏偏那点清明又要拉他一把,将他带回明台。

可每当他要放弃坠入深渊的时候,那点仙凡地又爱生出个似夜叉的玩意儿,将他拖往五浊世。

一如现在。

谢陵在慢慢后退,羡之缓缓跟着,眉头却锁得更紧了。当初昭行僧人替他取环时,无功而返,说是让陆岐捡走了,那时他心下就生了不安,如今看来不安都成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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