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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母妃是王家的女儿总会多知道一些,比如州县丞的死不是因染疫,而是昭行的暗士下的手,为的是给谢无陵让位。确如谢无陵当时所言,县丞之位既然受制于县令官,成了散废的东西,便没有必要留下了。

“长乐?”宣城的眉峰里有愁云骤来,又确认一遍道,“你……当真要放了我?”

元裹抽身的动作为这话问来一滞,心下的波澜壮阔,饶是宣城他不看不猜不听,都可以想见。

宣城趁机抬手摇指着屋外结了冰的那池水,道:“你曾在那处石台,踩水荡足,抬头怯生生地唤我一声世哥哥;也曾在那亭中,让我枕于你膝头,听你掌书读闲,替你指点迷津;还曾在那庭中覆手教你绘风荷……”宣城了手,目光锁着眼前人,声音透着颤,道,“还有这屋里,这风物景致,桩桩件件,你都……放得了?”

元裹听来摇首,水汽在一双剪水眸里氤氲来。那做工拙劣却让她爱不释手的菡萏簪、那早已陈旧却仍被她放在床头不远的荷花灯、那如今已是价值不菲的风荷图,那桩桩件件,她如何放的了。

可是她不是羡之那种心智未全的稚儿,是这重阙的长乐公主。总是要做抉择的,她和宣城的路是注定的。

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天各一方。不然,她又能如何?反骨不藏起来,终究是要被磨平的。她不想宣城做她心头被磨去的骨,只能将他藏起来,藏在她的情深处,藏在一片日光照不到,别人瞧不见的地方。

她的心在这一刻定了,也静了,她回首瞪向了那人,道:“放不了,又能如何?终究要放的,世皇兄最该知道重阙的人,都别无他法!”

“万一有呢?”宣城迈了半步,抬起的手本想抓住元裹的腕,最后还是微偏只抓了她的衣袖,“不试试怎么知道?”

“有什么?还能有什么?”元裹仰首逼问,“难道要像那些阿姊一般,等着雀屏选婿,又或是像那些皇兄领着心上人去长明殿里求一纸赐婚吗?”

元裹气来,她字字铿锵:“那你宣城,敢上长明,去求与长乐公主的一纸婚书吗?”

元裹这话将宣城问蒙了去,连元裹何时从他手中要走那片衣袖的都不知道。

“我……”宣城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元裹问了话来,也将自己惊了。她只是想逼走宣城,却不想问出这等话。

而宣城却以为她该是气急了,气自己是重阙的人,气自己是长乐,气他们二人都无能为力。

元裹一口道来,知道话出了口便无法做悔,似解脱地叹了口气,眼里的泪却掩不住了,她抬手想学她的华姐儿一般潇洒,抹去眼角的泪,又有新的泪水溢出,一次复一次,这泪像是擦不完一般。

泪未留尽,屋里确是一片寂静,元裹目光满屋子地乱转,就是不敢在宣城身边流连。

不多时,她听到了宫娥在屋外问声,像是得了什么解脱,立马便挑了帘角挤了出去,又止了宫娥往屋里瞧的目光,扬首大步往她母妃的正厢那处去。

今日的青冥似叫泥匠多糊了层墙料,灰白灰白的,和屋里她瞥见的宣城的脸色一样,殊不知,也是她如今的脸色一样。

烟水云,荣华梦,一朝散。长乐终究难长乐。

这厢败,那屋兴,这重阙最少不了的是几场谈资。

谢无陵送了羡之入重阙,便折返去了灵荐观,找了住持聊到近午时,才姗姗来了今日的宴厅。

这宴安置在离朝政处不远的外宫宴厅,多是招待来朝贵客之所,用于王孙生辰确是第一次。

再说这珍馐玉液席上,座上的除却王侯宗亲,更还有将相士族。惠帝召人支会时,便说了这是给王孙办的宴,明着是补偿这七八年来的忽视,暗着总是不能叫人说了重阙输了昭行排场的话,但扶风众人皆知,这般排场,倒更像在说,嗣不若孙。如今,这赵羡之才是惠帝的心头好。

谢无陵方入殿,便叫宦奴带至了惠帝身前,他恭敬问安,得了惠帝笑应,便得羡之上前替惠帝虚扶他一把。

他见羡之眼中神色,带着几分愉悦,想来是讨到了皇爷爷的几分欢心,遂也勾了嘴角替羡之开心。

“师父,皇爷爷要赏我实封四千石。”羡之上前,未减音量道,眉间的喜色也叫彷徨替了去。

羡之故意而为,要让他皇爷爷听到,却也不偏不倚落入了方入席要落座在惠帝身侧的元华耳里。

元华是最得惠帝喜爱的公主,尚幼时便凭一篇词赋抢了皇长子赵修的风头,但惠帝的青睐,远不只为她的文韬,更为她的武略。可惜她生了女儿身,便是惠帝也不由得感慨。但那之后惠帝确是常将她带在身侧,她也是有手段的妙人儿,十年过后仍能得上娇宠。

而宦奴儿是最懂眼色的,也就总将元华的席位安在惠帝身侧。

元华落座理襟,漫不经心递了一句来:“四千石,父皇是将羡之真做了不省事的稚儿糊弄?”

谢无陵闻声转眸,见元华着了一席华裳来,眉虽描细,却仍带着几分英气,眼角凌厉如旧。他问臣礼向元华,抬眸时附了感念一笑。

“寡人的凤翔来了?”惠帝不但不怪,反是招手向她,“寡人喜这孙儿,他尚小,封不得爵,实封多些正好补了,怎到了你嘴里就是糊弄不省事的稚儿?小先生可还未反寡人呢。”

谢无陵闻言,忙作揖道:“平之不敢,但实封四千,比其父实封还多上两千,位同凤翔公主。只怕城东新园要叫送帖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了。臣央圣上,折一半,给王孙留个可出入园子的门,也好时常来陪圣上。”

“折一半……”惠帝蹙了眉,故作犹豫。

倒是元华替惠帝斟了半杯玉液,才道:“父皇旧日说,骄奢误人,羡之才七岁余,小先生已经惯着他了,父皇再赏他个万八千……”元华故意顿了顿,将酒樽递至惠帝手中,提议道,“我瞧那户部皆是国之栋梁,腾不出好位给小先生,父皇倒不如赐了小先生王孙太傅的名头,反正也是个散官,做不得大用,又全了父皇喜羡之的心思?”

“就你机灵,”惠帝思量了翻,才出声,又将元华的半杯心思和酒咽下,也算是应了她,“着人拟旨吧。”

谢无陵见元华方才边说边瞥来,才恍然大悟,为何入了扶风仍是这户部的末官,连福公公都说他当升位,却仍居入此间末位。

元华两三句轻点,却将这缘由道得透彻。他俯身谢恩后,又向元华作一礼,而后才按礼留了羡之于元华身侧,抽身归自己的末等席。

赵祚领着仍有些红眼的元裹来时,正逢谢无陵归席,二人打了照面,谢无陵抬首抿唇笑来:“姑臧主,长乐公主。”

长乐心下没了应承的兴致,更未在意眼前的是何人,只颔首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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