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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儿求出行宫一日。”

“用这幅画,只求一日?”

“用这幅画,只求从山叔叔和岐儿共处一日。”

赵祚眉头微蹙,他投目光往那宦官,宦官会意道:“明日昭行寺有赏鉴会,又是那江南二子的。陛下您看,不若……”

“那便明日吧。”他目光转会陆岐这里,询问陆岐的意思,见陆岐颔首,遂也起身,准备离去。

“从山叔叔。”赵祚未停下离去的脚步,却还是慢了下来。

“明日叔叔可以同我讲讲家父吗?”

闻言,赵祚驻步,回首道:“知无不言,但那幅画,回宫后送往大殿来。暇作于你进画技无益。”

言罢,即离。

陆岐目送他离,又躺回榻上,以手臂作枕,抬眼看着云卷云舒,嘴下喃喃:“平山……”

平山。平之,从山。

第4章六根未净

禅房花木深几许,曲径通幽,幽处得客舍,舍临山溪。

这山间春水,被溪边煮茶的僧侣借来了二三瓢。

“这寿眉,除却妙法真人,当世也只有你惠玄和尚煮得最可口。”

“师弟可说笑了。”和尚执壶,倾茶入器。

“别,我何时成了你的师弟?”谢陵坐于溪边青石上,待那小沙弥递来杯茶,抬手接过。

“你受教于师父,我是承师父衣钵的人,唤你一声师弟,有错?”

“无错。”谢陵低首抿茶,袖袍叫山溪沾湿,一拂一揽间,山溪沾衣,“师父也说过,我这六根未净,皈依不得。何况……”

惠玄随他低首呷茶,听他话语转折,挑眉接话:“何况什么?”

“何况,你这庙,怕是不好容我这人?”谢陵笑来别有深意,惠玄惊之。

“你,记起了?”

“不曾,只是有些断续记忆。不过,看你院里沙弥怕我的模样,想来我不是什么好人?”

“不好也罢,你莫同我说佛偈了,我看得开。”茶碗被谢陵随手掷于溪涧,入了水的瓷,沉入了清流底沙上。

“说来当初师父不是说我与你都是尘缘未断的人,怎的又许你做了这寺庙住持?”

“念断了,当皈依了。”

“你有何念,我竟不知?”谢陵本是看着那清溪走石,两尾小鱼伴着浮荇,却突然间抬了眸子,起了兴致,“还是你原先故意瞒了我?”

惠玄听他话来,放下了茶盏,好笑回道:“你我打小便生活在一起,我有何可瞒?”

“那便是……我忘了。唉。”

原先谢陵不觉忘了事来有什么不便,除了聊天时有那么几年对不上以外。这也是他不愿意下山来寺里的原因,不同故人接触,他还可做掩耳盗铃的人儿,装作自己与旧时无异。一旦聊上一两句,事情便不如他所想了。他的眉眼耷拉了下去,失去了叙旧的兴致,又拍去了掌中细沙砾,起身理了衣袍,欲离。

路经惠玄,轻拍其肩,补言:“那画你看着送吧,桃花枝若能替我换上三坛酒,便最好了。若换不上,就作罢。这地儿我待了三日了,当回了。”

惠玄不以为意地继续接着之前的话题道:“她走了,我的念就断了。”

“她?妙法真人?”

惠玄低首抿着茶,如不是他攒着菩提珠串的手紧了紧,或许没人知道他心下起了微澜。

“不知何时,有人道清虚观有谢相留下的宝藏,那些贼儿动了心思。妙法待客素来简单,喜则留,不喜则逐,叫旁人骗了也不知道。”

“我的东西?”

“正是。那歹人不安好心,妙法欲逐了去,反叫那歹人囚了起来。”惠玄心里的波澜惊扰开来,握着佛珠的手也越发用力了,“妙法不肯言你留下了何物,为那歹人鞭笞于她。”

谢陵双眉紧蹙,美人何辜,怀璧其罪:“后来如何?”

“后来清虚观内的小婢递了消息出来。”惠玄合上了眼眸,声音却戛然而止,过了片刻,他才道,“我等佛门子弟不好冒犯……也不知她,究竟如何。”

谢陵见他停顿后,道的尽是官话,便猜那个中内情非是如他这般轻描淡写的样子。只是斯人已逝,多说无益。他顺着话,询道:“那歹人呢?”

“你着人抓了他来,告于众人说是将他做成了人彘,藏于清虚观中。后有歹人贪图你那宝藏,想来也该怕了。”惠玄摊开手,将珠串拎起,置于桌案,又将掌中碎了的两颗菩提佛珠敛于一方绣帕里,揣入怀中。

“原来我如此狠心,也难怪那些人道我谢佞。”

“你呀,要真有如此狠的心,倒还好了。”

谢陵笑对他这句叹词,在惠玄肩头复拍两下,道:“你怎知我不没有如此狠的心?”

惠玄笑而摇首,谢陵见状,学师父模样,双手合十,对言:“罪过,罪过。”

“对了你那留于清虚观的东西何时拿回去?”

谢陵回身,诧异道:“是何物啊?”

“我怎知晓?”

“怎的原来未听你提起?”

惠玄蓦然想起了大殿上莫名出现的纱幔,那纱幔是清虚观的,边角上绘了墨山,妙法旧时消遣时光,就爱泼墨染那纱幔,遂他一眼能识得这纱幔。

纱幔之后,是莫名出现在屋内桌案上的佛经,摊开的那页书上是朱笔勾勒的“五蕴皆空”。惠玄拿着书页的手不住地颤抖,他下意识地将伴手的那串菩提佛珠掩于袖下。

一开始惠玄还可以认为这纱幔是巧合,毕竟妙法故去多年,如非是那些常年跟在他身边的沙弥,恐怕并不知晓这昭行寺旁的废观里还住过一位真人。

而这般若心经,就像插在了他心头的一根刺,他的五蕴,并未皆空,纵使修行了这几年,他依旧还是那个提起妙法,会愤恨的人。

当初他是在这段红尘里胆怯退却的人,如今自然要在这段因果里兀自煎熬,无人可渡他,他也渡不过。

惠玄方欲开口,将这几日的巧合讲予谢陵听,就见守院沙弥入院来,步履匆匆,附耳来,说了小话。

谢陵见惠玄眉间生了急色,似有寺内琐事需处理,遂回到他方才所坐那块青石边蹲着。

惠玄知他此番动作,便是让他安心处理寺内事务,起身道:“个中缘由,待我晚些时候再同你道明。”

话毕,惠玄便往那寺外迎人去。

寺后山溪旁,一人调茶。寺外山门前,两人负手立。

“从山叔叔,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等人。”

“从山叔叔,你替我改姓,我爹知道吗?”

“是他所求。”

“他,竟会求你?”陆岐称他为叔,自将他作叔对待,打趣一句后,才记起礼数,遂噤声低头,也不奢望能听到赵祚的回答。

“嗯。”他求我之事尚多,只你这毛头小儿,不需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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