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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三百年前,他折了一支桃花,由此为自己寻了一世的记挂。

有人说,他是自寻烦恼。堂堂一介仙君,本可以游离仙世位居上仙,却偏偏给自己找个不痛快。

也有人说,他是俗世苦果未尽,那人是他的劫。

第1章

人间三月,是万物春苏之时。

季淮所住的院落在山林间,被漫山桃花围绕。

石桌上零散落着几片桃花瓣,隐隐作香,却落进茶杯里也无人问津。而那茶,大抵是冷透了的,初春饮时,总觉得几分伤身。

但依然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摸索着将它端起,缓缓抵到唇边喝下。冷茶带着浅薄的桃香,颇有微甜之色。

饮茶的人一双眼睛无神且暗淡地望向前方,亦或是说,只是把目光随意找一处安放罢了。

只因季淮看不到,他是个瞎子。

所以他听得更仔细了,稍有声响他就能知道。故而他单手握拳抵着唇,忍不住咳嗽两声。

来人吓了一跳,慌张地退后了一步,自己分明已经走的悄然无声,极其小心,怎还是被季淮发现了。匆忙间,这些细碎的声音惹的季淮颇为不悦,微微皱眉。

随后,季淮听到对方走近了,声色轻轻地唤他:“四皇子。”是个少年的音色,听着诸多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带着春风无意的拂绕,稚嫩又清脆。

季淮被这声音磨了心底的不耐,敛了神情:“不是让你不要来了吗。”

少年低着头,想看他又生怯。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我想伺候四皇子。”

季淮面无表情,指尖触及冰凉的茶杯,冷声道:“我没有工钱可以给你。”

“我不用工钱!”少年连忙回道。

季淮不信,只顾自己说:“我早被赶出皇城,还瞎了双眼,落下一身疾患,命不久矣。你跟着我,熬不出头的。”

少年了然:“我知道。”

季淮哑语,不知少年是何意图,连委推的话都慢了三分。

见他不开口,少年乖巧道:“我给四皇子去换一壶热茶。”话罢,端起茶壶就如脱兔般跑了,恐是怕季淮又说出什么赶人的话来。

季淮想唤住他,却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少年叫什么。反觉得少年卷衣踏足之地,带有一阵轻薄的桃花香。习习如风,不晓得是春日的桃花开的太盛,还是少年便是从这灼灼桃花中而来。

院落里生活的器具不多,放眼望去还算简单。

少年蹲在灶台前烧火,被烟熏得满脸狼狈,连连咳了多次。

一旁的草堆里闻声窜出一个小脑袋,瞧见四下无人,欢快地蹬着脚丫子就跑了过来。

“小神仙!”

少年抬头,捂着嘴干咳。

这小孩约莫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件红色的短布衫,脑袋上扎着一个揪,绕着红绳。他的两颊微红,两手叉腰,气喘吁吁的。

他是少年前几日无意间认识的小妖,素来喜欢自来熟。他呼哧呼哧地抹着汗,把少年看愣了,好奇着问:“你们鲤鱼也出汗吗?”

“呸,你才鲤鱼。”小孩恼眉,“我可是行的正坐得端的乌龟!”

少年笑道:“那你穿的这么红彤彤的。”

“哼。小神仙,今早我听土地公公说。那个瞎了眼的四皇子是天上的仙君,因为犯了错被罚下凡来历苦劫的?你和他什么关系,居然还跑下来照顾他。”

“我不告诉你。”

小乌龟是个话唠:“小气,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溜下来的?”

少年摇头保密,心思小心的很。

“哎,那你总有个名字吧?”小乌龟泄气,好奇心都被磨没了。

“我没有名字。”少年挠挠鼻尖,不好意思道,“我才修成人形没一个月,是天上身份最低的小仙。你呢,你叫什么?”

“若风。”

话罢,起风了。

山林间的桃花盈盈摇摆,芬芳万里。有花瓣飘落至此,落在少年墨黑的长发上。顷刻间,花瓣华为虚无,徒留些许香气未散。少年侧身,白衫微动,发丝拂过他清秀的脸颊,透着一股春日新生的干净。

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内含波澜,灼灼其华。

“我知道了!你是桃花小仙!”若风看呆了,半晌才惊呼,“我娘说了,万物修身,就属狐狸与桃花仙容貌最佳。”

少年不以为然,他在天界三百年,见过太多气质脱俗的仙君与仙女。倒不觉得自己这等小仙与狐狸能好看到哪里去,也只有若风在那咋咋呼呼地夸夸其词。

锅中的水烧开了,少年冲了一壶新茶,不同若风继续唠嗑。

他端着茶水回到前院,却见季淮已经拿着竹棍摸寻着往屋里走。初春院落里清冷,季淮咳的厉害,嗓子连着耳朵燥疼的厉害。

平日里高大的身形佝偻,季淮屈身抓着门框,不停地咳嗽。少年忙倒了一杯茶,托在手心急急吹温了送过去。季淮看不见,少年便小心翼翼伸手揪住了季淮衣袖的一角,牵引着他伸手,握住了这杯热茶。

季淮很是郁闷,眉心拧成川字:“我不知道你要什么,但皇上将我放在这,为的就是让我自生自灭。你若是受人之命前来刺杀我,那大可不必力。你只管将我直截了当的杀了,无人会管。”

“我怎么会杀你?我……”少年口中有说不出的缘由,哽在喉咙口,涨红了脸解释,“我只是想伺候四皇子。”

季淮不语,他将茶杯推还给少年,颓然几步往屋内走去。少年不知所措,只得低着头沮丧地站在门外。

季淮背着身把门阖上,他只是不想被人再三看见自己如今这幅模样。

往昔他虽自小不得宠,但前几年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官臣争相追捧,享尽了皇城的奢余。可谁又能想,他会折在自己的那些皇兄手里。人世间最是薄情帝王家,为了太子之位,兄弟间连那最基本的脸面与情义都不顾了。

他们毒瞎了他的眼睛,将私通外敌之罪扣在他头上,让他求生不得求死无能的在地牢中大半年。

如今,又把他赶到这山间乡野来自生自灭。

他自小波折,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母妃,皇帝对他不闻不问,就连宫人太监都轻视他,没人待他好过。若不是前两年匪寇入侵,他一战成名,重获父皇恩宠,今日是不是也不会遭人妒忌而落得这般下场?

季淮生性淡漠,又因幼年时见惯了人情冷暖,因此待人也极其冷淡。如今落难,无一人帮他,就连往年巴结他的官臣也无一人替他说话,纷纷另投新主。

他在屋内空坐了一下午,咳嗽声未曾断过。

自从双目失明后,他不再知晓天明日落,只知清晨有麻雀叽喳,落日有乌鸦鸣声,靠着这些,季淮便会握着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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