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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发音上的差别就像普通话和刁钻的方言,但他越听越觉得那就是俄语。

恍惚间他想起小时候的巴别塔,他的父亲帮他捻好被角,告诉他沟通的障碍并不是语言。

他站在卡廷森林的遗址前,幡然醒悟他和邵安为何会有怀疑和隔阂。

他们说着同样的语言,同样的我爱你。

可我爱你被说出来,就已经和内心的我爱你不一样了。

就如同他无法用语言,用说,让邵安明白他的痛苦和绝望,那些书籍和行走的感受也无法如数据没有损耗地传递给邵安,就像他同样无法感同身受邵安由爱而生的猜忌,感同身受邵安的痛苦,进而无法真正安抚。

那都是无法表达的,你只知道那些情感在那儿,可你连离自己距离最近的人都无法传达。

没有抵达天堂的巴别塔,更没有连通他和邵安的巴别塔。

陈亦心想,要是心真的能挖出来看一看就好了。

一个星期后他坐同一趟火车回巴黎,从华沙到巴黎距离一千公里,不算近,但比心与心的距离近多了,至少它有一个数字。

下火车后陈亦心才开机之前的一个星期他手机都是关机。也不算意料之外,邵安只打了七个电话,每天一个。

陈亦心回了一个,响了五六声后接通,陈亦心问邵安,要不要聊聊。

他们约在deflotre,等邵安从乌克兰飞回来,街上都已经没了行人,他们坐在deflotre里,除了他们只有一桌土库曼人。deflotre的消不算便宜,尽管他们穿着还算得体,但还是能看出是初来乍到的中东难民,只是那天谁也没有心思多留意几眼。

邵安整个人都显尽疲态,像是几天几夜都没有休息和睡眠。他坐在陈亦心对面,沉默良久后先开口:“分手吧。”

“我答应过你不先提分手,但是,再这样下去……”邵安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我会伤害你,陈亦心。”

“我会把你强行带回去,关在西临公寓,当只金丝雀一样关在那里!我会这么做。”他眼里血丝密布更甚,“只让你见我一个人,和我一个人说话,被我一个人。我绝对会这么做!你的未来和前程都会被我毁掉,那些没有在猜忌中被消磨掉的感情会在囚禁中磨光,你也不会再爱我,你会恨我。”

“我们必须分手。”他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你答应,我马上就走。”

他们没有更体面的道别方式,但陈亦心还是没办法直截了当说个“好”字,他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他就是舍不得。

“你记不记得五月十七号,你站在讲台上,你还没有点到我的名字,你低着头笑了一下。台下那么多人,可我就是知道你是笑给我看的,我知道。”

“五月十七,五月十七……”邵安笑着,嘴角抖得厉害,他念了好几遍这个日期,“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追到你。”

“那一天有那么多种可能,老师没出差,代课的不是你,我没有来上课,或者已经早退,你没有笑,我也只是喊了声‘到’。那么多种可能,我们在 这一种里。我以为那一天是爱的开始,但其实那一天就是爱。”邵安掩面,“我真的很爱你。”

陈亦心说:“我也是,还爱你。”

“对不起,全部、一切是我不好。”邵安站起身,生怕自己多说一句就会后悔,不回头地出了咖啡馆的门。

陈亦心还坐在那儿,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久到谁都没有碰的两杯咖啡都没了热气。

他想自己此时此刻要是在旧金山就好了,他要去金门大桥,从那里跳下去撞击水面如同时速七十千米的汽车撞上电线杆,因撞击而破碎的遗体也无法打捞,当真是死得干干净净。他也不需要赶来的警察和心理咨询师劝解,他想起以前看过的纪录片,那是个医生,站在桅杆外,旁边的咨询师和他聊了两个多小时。

最后那人还是松开了手,面色平静,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thanks,butihavetogo.

陈亦心此刻也很平静,他已经没了什么理由可以在清晨睁开眼,又在难眠的夜将多倒的安眠药放回去。

他没有注意到窗外下起的雨,他还在想金门大桥,他拿出手机开始看机票,从巴黎到旧金山有红眼航班,他可以现在就去。

就在这时,那一桌土库曼人走向前台,唯一的那个服务生见了掏出的枪,只短暂地惊叫一声,就被消音的子弹打中眉心后倒地,三个土库曼人抢过银台里放钱的框格开始装钱。

陈亦心坐在那儿,听着他们生硬的法语,突然觉得也不用去旧金山。他离门很近,但没有离开逃走,等着其中一个持刀的人过来,操着中东口音让他站起来,把钱包拿出来。

陈亦心没有站起来,更没有掏口袋。

那人上前,一把揪起陈亦心的衣领,陈亦心开始奋力挣扎,和他们说他会记得你们几个长什么样。

带头的人听陈亦心这么一说,抓着钱袋子也走了过来,枪口抵在陈亦心的太阳穴上。陈亦心放慢语速,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他成功激怒了那个人,那人用枪柄砸陈亦心的后颈,陈亦心一阵晕眩倒地,强忍着晕厥的恶心感给他们科普这个街区的监控系统defrotre确实是在盲区,但他只要活着,他就会告诉警方。

那人重新将陈亦心从地上拽起来,枪再次抵上他的命门,同伴制止他说这是个中国人,陈亦心捕捉到他们的犹豫,求死般不甘示弱。

也就在这时候,又有人推开了门。

邵安手里拿着把新伞,刚起的伞带着雨水。持枪的土库曼人先是将枪指向邵安,见又是个中国人,懊恼地又回,用法语让邵安站在那里不要动。

如果要杀,就是两颗子弹两个中国人,土库曼人用自己的语言商量,陈亦心还被他们控制。

“放他走!”邵安说的是英语,也不知道他们听不听得懂,“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你们需要钱。”他将钱包掏出来,并慢慢往前移动步子,现金,卡,一张一张从地上划过去,“我给你们写密码。”他举起双手,看着他们装抢来钱的袋子,“里面有很多钱,比这些多得多。”

“放他走,求你们。”

土库曼人应该是被说动了,其中一个去捡邵安的钱包,另一个从前台拿来纸笔,正要走过去让邵安写,一个红点瞄准在他身上。

他们耽误了太长时间,又不知是谁报了警,五六个红点照进咖啡馆内,两个在陈亦心身上。

“不不不”邵安喊,他要上前,躲在陈亦心身后的土库曼人的枪又重重抵住陈亦心。

“不、不”邵安抓着自己头发,看了看门外赶来的警察,冲持枪的人吼:“放他走!”

“或者换我!”他指着自己,“我来换他!操!陈亦心翻译给他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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