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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赵老爷有三个儿子,出落得都不错,大公子赵煦,人如其名,为人方正,生得也气宇轩昂;小公子赵毓,生得玲珑俊秀,一副机灵模样;苦得是二公子赵烈,他才叫名不符实,身材不矮,却有些纤细,面相也稍过于女气,而且不聪明:自家学堂里,赵毓和赵煦一晚上就背好的书,他要背上一整天,常常被先生留堂又抄又背的;同样学功夫,一招一式,赵毓和赵煦三天便能应用自如,他要结结实实练上十天半月才能有些通透。赵老爷见他如此,不禁担心他性子会因此乖戾,但十几年看下来,这孩子倒也温和老实,也十分努力,才略放心下来。

赵烈他第一次见张衍时,场面有些窘。

那时赵毓十六岁,张衍也不出二十岁的模样。那时张衍师从榆塘一位有名的画家,唤作杨冕,以画荷花知名。杨冕的荷花图用色淡雅,构图巧妙,线条洗练流畅,明明是花,看来却十分大气。听说这位画家出身贫寒,小时常在西湖畔玉山脚下放牛,看湖中荷花,心中十分喜爱,家里又买不起灯油,他便每晚在山神庙中借着灯火画白天所见的荷花直至天亮。

杨冕小时在山神庙用功的事,在他成名后成为一段佳话,在榆塘城广为传诵,让他的荷花图更受欢迎。

赵老爷和其他贵族一样,喜欢结交文人雅士。这天,便把杨冕延至家中作客,把三个孩子也叫来一块看看这位大画家。张衍虽刚入师门不久,起步年龄也大了些,杨冕却与他十分投缘,有一见如故之感,十分喜爱,作客也愿意把他带在身边,让他认识些当地世家望族。

座间,赵老爷谈及杨冕的荷花图,便指指三个孩子道:“我这几个孩子,烈儿是最爱荷花的。他们小时,我仿古人在桌上放了几样物什让他们挑,以看他们兴趣何如:煦儿挑了一把剑,毓儿什么都想要,却没有最喜爱的,而烈儿挑了一枝刚从湖中采来的待放荷花……”

话说到这里,赵烈已有些窘,好端端个男孩子挑花,便不像个大气男子汉,这种事怎能拿来会客时说!

更窘的还在后头,赵老爷继续说:“我问他为什么,他愣了好久才答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哈哈哈哈!”

赵烈无奈,那明明是一时情急之言,现在这么说,倒显得自己小时就知道取巧造作了!他也不知父亲是笑他傻还是憨,只好心里暗叹一口气。

杨冕只是陪着笑笑,并不附和,张衍自然也没有开口。赵府上人都只当他是个落魄秀才,不过是外表出众些,但神情漠然,随师父来见客,也只是一身粗布衣衫,似乎不太入世的样子。

中午,赵老爷自然请杨冕师徒留下来吃饭。席间,大家谈笑风生,赵煦和赵毓应对自如,相形之下,赵烈就显得有些拙于口舌了,他们说的典故,他自然都是知道的,不过却有插不上话的感觉。赵毓有时为了让他开口说话,故意把话头扔给他,他也“嗯嗯啊啊”地随口应对几下过去了,只求大概得体便可。赵老爷看在眼里,也不以为意,私下里他告诉过赵烈,这方面不如人不要紧,多见些人,慢慢便好了。

饭毕,赵烈便不再陪父亲他们出门游玩西湖,独自回房休息。他本来由于谈话时怕别人只看他过分清秀的长相,就有些羞赧,加上脑子不如长兄和三弟灵光,只有靠后天勤奋补足,可那差距岂是一点半点?不论学业、武功,甚至还是见客,都高出同辈子弟一筹,但自家兄弟间,一比便高下立见,常常让他觉得有些焦虑。今日此时,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贴身书童王实陪他长久,知他甚深,见他如此,知他又在外面受了气,便关上门,问道:“小少爷,要不要……”

赵烈叹了口气,问道:“后门没人罢?”

“这时正没人!”

“拿东西出来!”赵烈扬扬手。

王实自然也是个孩子,马上倒腾一番,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套梳妆器具来,还有一身女儿衣衫,着手替他打扮起来。

不一会儿功夫,赵烈便成了个漂亮姑娘模样,头上青丝挽起,面容略施粉黛,体态淑丽。

“怎么样?”赵烈有些紧张地问王实。

“好,好得很!”王实也有些激动,看着自己的杰作,忘形起来。

“还不快拾拾!”赵烈很满意,放下心来,正色道。

王实自然也要打扮成丫环,听他使唤,忙活起来,一会儿便是个和赵烈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了。

两人偷偷从后门出了赵府,到榆塘街上好一趟逛!街上自然有许多少年公子,见主仆二人,有心动的,过来搭讪,问名字,其中还有不少赵烈平日在自家府上遇见过的,赵烈虽避之不迭,却也暗暗有种奇妙的得意。

行至傍晚,两人兴尽而归,又从后门溜进来。廊上空无一人,他俩快步行至房前,还未进门,就见张衍自对面信步而来,赵烈竟是躲无可躲,只好站在自己房门口,目瞪口呆!

张衍起初也以为是寻常大家女子,见他俩神色张惶,行迹可疑,才定睛一看,便认了出来,本来不太有表情的俊脸露出了一丝讶异之色。

赵烈只觉得一颗心狂跳,呼吸也要停滞,脑海中万般想法掠过,最可怕的就是父亲知道怎么办。他又不像赵毓是个圆滑的,当然无法上前招呼圆场的,一时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一横,回头对王实道:“愣什么!还不开门!”

王实也是头样便想到被老爷晓得了非乱棍打死不可,心中七上八下盘算不出个法子,听赵烈一骂,手忙脚乱地开了门,苦于一身丫环装束,也自觉得不伦不类,更不想同张衍说话了。

赵烈这才一咬牙,心道再坏不过如此了,大大方方走到张衍身前,拱手道:“既然来了,张兄何不进来吃杯茶?”

张衍本来脸上还有些困惑样子,现在也全了,淡淡一笑道:“谢公子好意,我也是随处转转,喝茶就不必了。”

说罢,便告辞而去。傍晚,赵烈看赵老爷神色,料定父亲完全不知道此事,但也自知出丑,提心吊胆了好几日,见外边也是风平浪静,才放下心来。

第二章

赵烈被张衍撞见后,惊魂未定,觉得以前未太过冒失,张衍都能认得出来,难保其他人也识得,捅到父亲那,想想也心有余悸,便在家偃旗息鼓了一阵,专心念书习武,不敢轻举妄动。

那呆在家里的日子可是枯燥得很,他平日也没什么结交的朋友,不觉得寂寥。学堂里来了个先生,叫顾子卿,他家和赵家是世交,去年顾老爷暴病故去,父亲却在别处忙于漕运,没赶上见顾老爷最后一面,耿耿于怀,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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