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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驷的用心他懂,哪里都不如和自己的兵堆呆着安全,有兵就有人保护他。

“不行,”周澜还是否定了他,他脱下军装,换上一身灰扑扑的便装,“我娘谁也劝不了,我得亲自去,就算背也得把她背出来,天津肯定保不住了,租界还不知道安全到哪天,我得把她带在身边。”

说完,他带上一顶蓝灰色的帽子,遮挡了眉目,然而清澈的目光沿着帽遮儿看向贺驷。

“我心里有数,你不要担心。”他说。

贺驷还要说什么,被周澜摆手堵了回去。

那也只能亲自挑身手最好的家伙跟着周澜一起去了。

天一擦黑,周澜带着几个人出发了。

主帅临阵脱逃,最是动摇军心,所以他以最低调最不显眼的姿态溜出阵地,随着逃难的人群往英租界涌去。

人山人海,越是接近租界,越是寸步难行。

幸好他带了一队棒小伙子,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硬是从人群里挤出一条路,硬生生挤进了英租界。

租界也好不到哪里去,到处是挤进来的难民。

周澜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洋房花园,幸好上次他临走时,贺驷安排了警卫人员看家护院,逃难的人才没有涌进来,警卫人员离老远就认出了他,打开雕花大门把师座迎了进来。

“师座……”

几个人立正问好。

“好好好,”周澜示意他们辛苦了,急匆匆往房子里走,他似乎瞥见几个警卫人员神色不对,但是也没时间多想,就一头扎进了屋里。

一进去就彻底不对劲了。

淑梅坐在客厅正抱着小宝在哭。

小宝眼尖,看见来人,大喊了一句“爸爸”便冲了过去。

“爸爸,爸爸,我好害怕,外面好响。”

公共租界隆隆炮声远远传来,已经减弱了好多,可小宝依然被惊吓到了。

周澜抱起小宝,顾不上亲热打量,本能感觉到不对劲,他问:“淑梅,你哭什么?我娘呢?哑叔呢?”

淑梅哭得更厉害了。

“少爷,”她抽啼着说,“老夫人昨天听说北平打起来了,就……就执意要回华界去,老祖宗的牌位还供在那里,她老人家不放心,非要去请回来,我……我无论如何都劝不住……警卫战士跟去了,但是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糊涂!”周澜一声呵斥!

连怀里的小宝都吓得没声音了,噎了一下之后放声大哭。

“爸爸,爸爸啊……”

周澜把小宝丢进淑梅怀里,大喊了一声“都呆在家,绝对不许出去!”就跑出了家门。

带着警卫战士,他再一次冲进了人流,逆着人流方向,他往华界奔去。

跨越街道和烟火,他在路上遇到了警察署呼啸的汽车,指挥警卫队扑了上去,没时间解释,他们直接下了警察的枪,夺了他们的汽车。

“什么人,警署的车也敢抢?”那个年轻警察大声呵斥。

“候厅长是我的好朋友,这车我征用了,你回去就说周澜说的。”周澜钻进汽车说道。

“候厅长?”那个年轻人摔下车楞了一下,“候厅长已经中弹牺牲啦!”

周澜身形顿住了,他停下脚步,蹦下车来,一把搡起年轻人的领子:“你说什么?”

“候厅长……”那年轻人十分激动,眼里似乎有水分在涌动,“候厅长带着队伍起义了,上午在海光寺和日本人打起来了,他中弹行动不便,被生擒了,日本人让他指挥队伍投降,他,他,饮弹自尽了!”

周澜晃了晃神。

那个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候兄。

那个念他一臂之力的侯大哥。

那个为他卖“土”打开方便之门的候厅长。

死了。

“他的家人呢?”周澜急急的问。

“好像被侯老板接走了,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

周澜松手,走神地捋了一把对方的衣领,说:“我知道了,你走吧。”

说罢钻进汽车,命令前往华界。

人死不能复生,多悲伤无益。

只是眼睛有点痒,周澜抬手抹了一把。

汽车一路剐蹭着人和建筑飞驰进了华界,离周家的老宅子越来越近了。

带来的警卫人员告诉他,老夫人谁也劝不住,谁也不敢对她用强,她执意要去,家里的警卫只能调拨出人手跟着哑叔陪老太太一起去,可是整整一天都没有消息了。

天已经黑了,一天的轰炸终于告一段落,头顶的飞机不再盘旋,只有枪声不断。

租界里只是人多,但还是城市的样子。出了租界,越来越多的断壁残垣,倒塌民居,只剩一面墙的高楼,伏地死去的人,还有路边嚎啕着的脏兮兮孩子。

周澜心里一片冰凉,知道真的大事不好了。

枪声远去,中国士兵越来越少,这片地方已经被日本人占领了。

他在中国的土地上,在自己的家乡,进了日本人的地盘。

车子没有减速,直奔老宅。

周家大门的位置,大门已经没有,只有倒塌的高墙。

周澜与警卫同时跳下了车,顾不上四周可能随时出现的日本占领军,他必须速战速决,也许娘和哑叔还没来得及跑出去,躲藏在老屋里。

也许哑叔带着娘已经跑进了逃难的人流里,他们年纪大了,只能跟着人跑,不知道要被裹挟到哪里去了。

是的,一定是这样。

他们不会在这座宅子里。

如果这还叫宅子的话!

哪有完整的房子啊?东倒西歪的那都是什么?

老宅的正厅堂掀掉了顶盖,折断的木料在燃烧,所有的木头家具都成了焦炭。

他爬小山一样翻上了房子,“娘!”他大声喊,歇斯底里,用尽了五脏六腑的气力,夜火中,额头青筋突起,眼神凄惶。

放眼望去,周家老宅这片华界原来最繁华的地方,尽数成了废墟,没有活人,没有完整的房子,烟尘四起,烈火燃烧。

这是他的家!

这是他长大的地方,他生命的来处!

没了,全没了!

警卫人员一边警惕四周,一边呼喊寻找,爬上坟堆一样的房子,穿过倾斜的屋墙,跨过四处舔舐的烟火。

周澜满面灰尘地穿过狼藉,踩在自己熟悉的家园里,但无论如何也认不出落脚的是什么地方。

是他的房间吗?

烧得剩了片角的字帖,砖石之间四散的笔墨纸砚,夜风吹过,一张纸片翻过来,上面写着“兄弟”两个字。

字迹陌生,从没见过。

他凭着直觉往后院方向跑。

“有人,师座,这有人!”忽然一个警卫大声喊。

周澜跑过去,众警卫已经把人扶了起来,周澜跑过去,扑到地上。

“叔!”周澜一把扶住哑叔的肩膀,又抬手去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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