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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什么?”

“你不会杀他,”贺驷语气之肯定就像肯定冬天会下雪,夏天会下雨一样,没有什么好含糊的,“我在牢里,山上发生的事,有弟兄也跟我说了,不过我不信你真想杀他。”

周澜抬眼看他。

“别人不知道,我知道。”贺驷深深吸了一口,拇指和食指捏着香烟,另一只手跟着手铐抬起,继续说:“你对他怎么样,我看在眼里的,你朝任何人下手都不会心软,但唯独不舍得动他一根汗毛。”他自嘲似的笑了一下,追加了一句:“打个赌,我说错了,你现在就崩了我。”

周澜沉默了。

整个保安团,都道杜云峰是犯上作乱,死不足惜,而他身为一团之长,平叛有功,大义灭亲,维护了保安团的统一,也服从了日本人的指挥。

只有他面前这个人,一语道破了他的心境。

他都不记得贺驷是什么时候到身边的了,好像当初是个很不起眼的瘦小子,黑得碳头似的。

周澜眯起眼,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人。

已经不是那个少年了,他在他身边悄悄成长,长成了一个黝黑的小伙子,一双浓密眉毛下,单眼皮的眼睛闪着男人坚定坦荡的光泽,容长脸,嘴巴紧紧抿着,是个有棱有角的样子。

周澜忽然想起,那一年,他和杜云峰用□□打赌。门外的一群人里,黑四儿是唯一喊军师你有没有事的人。

每次他从程家大院外出,黑四儿都是那个上窜下跳,想当司机那个。而黑四儿每次自己开车外出购置东西,他总是能买到周澜最想要的物件,而周澜那是只觉得他是个天生灵活,会伺候人的鬼东西。

对了,他还是个爱玩爱闹的花货,那白俄的娘们黑四儿没少搂过,杜云峰还玩笑他是自己黑,才偏偏喜欢白的。

多少次,周澜和杜云峰外出,都是黑四儿开车,非礼勿视,非礼勿闻,他成功的抹去了自身的存在感,而周澜需要人帮手的时候,黑四儿好像总是在近前。

如果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直用心着,怎么会永远在身边唾手可得?

连杜云峰也因为觉得他灵活可靠,能把周澜伺候安全舒服了,委任他为近身的警卫班班长。

周澜后知后觉地涌起了很多回忆,他默默的大吃一惊,他想,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为什么安安心心用了这么久,然而却没特别注意过?

“你……”周澜有些迟疑,他的大拇指抵在太阳穴边,微微眯着眼看着贺驷,香烟燃到了尽头,碰到一根发丝,发出微小的火花声。

周澜惊觉,赶紧拿开手。

对面的贺驷叼着香烟,已经朝他伸出手。

周澜看着他,微微迟疑,然后把烟头捻灭他的掌心。

贺驷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伺候他,伺候得恰到好处,而且,不论是好的坏的,他都接着。

“你不必做到这样,”周澜拾了思绪,恢复了漠然,“我放你一条生路,也不是不可以,离开保安团,你这么有眼色的小伙子,到哪都能吃饱。”

说完,周澜掏出钥匙,解开了对方手铐:“海阔天高,你到底和谁一条心,我也不想再追究了。”

贺驷伸手将烟灰洒进烟灰缸,拍拍手,又使劲地在脏衣服上蹭了蹭,依然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他转回头,直面周澜,双手忽然撑上沙发两边。

这个姿势得寸进尺,他不怕死的说:“我不走。”声音低沉而坚定。

周澜往后仰了仰,他若不动,就会和对方鼻尖相碰了。

“活够了?”周澜忽然笑了,又靠回沙发,并没有防御对方的意思,“你留下来能做什么?难道我会用你?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在我背后开枪给你那些黑鹰山的兄弟们报仇呢?”

“我把他们当兄弟,没错,包括杜云峰,他永远是我大哥,但是他们要杀你,我不能同意。”贺驷扭头吐掉香烟,单眼皮的眼睛流过年轻人健康的光,语气坚定的说:“如果重来一次,我就算知道是大哥在造反,我也不会帮他,但我也不会朝他开枪反击。”他看着周澜,“但无论何时,我一定会保护你,不论你怀不怀疑。”

周澜沉默了,随即直白的问:“为什么?”

直到这时,贺驷才又垂下目光:“无论我说什么理由,你都不会完全相信,所以我也没有必要说。”

角落里一人多高的自鸣钟钟摆发出报时的敲击声,万籁俱静的午夜,诺大的客厅里,贺驷跪在周澜身前。

他的目光扫过周澜的腿,上了腰,直到停留在□□皮套上,他才说:“凭我的身手,我现在伸手,就可以抢到你的枪,你知道我能做得到。”

接着,二人陷入沉默。

“但是,”好一会儿,贺驷才开口,“我不会的,我并不想给谁报仇,而且……你的枪里没有子弹,在我进这个房间之前,你就退掉了子弹,你不相信我,你永远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说到这,他的目光上移,对上了周澜的眼睛:“团长,你在试探我,我……”

他迟疑了,把半句话又吞回肚子里。

周澜看着他,伸手拉开皮套,抽出枪,似笑非笑的在放在手里摆弄:“你什么?”

“我……”贺驷缓缓抬起手,引着枪管指向自己的眉心,他的目光顺着乌黑枪管,笔直的射进周澜乌黑的眸子里,“我……,我比杜云峰了解你。”

周澜没言语,只是看着他,二人再次陷入沉默,周澜手指微动,扣动了扳机。

咔枪针击空的声音。

周澜上楼梯的时候,脑子里还有点恍惚,贺驷的话,他听懂了,又没太听懂。

进了卧室的门,他抬手解上衣的扣子,解了几颗,转过身:“你跟着我干什么。”

贺驷站在二楼走廊里,侧脸对着卧室的门,并不往里看,像对别人说话似的:“团长,你还没说什么事。”

“我有什么事?”周澜站在门里,握住门把手,冬天黄铜的门把手有点凉,他下意识地换成手指轻轻点着。

他好像第一次认识了贺驷这个人,这种“突然”认识一个人的感觉,让他不踏实,想将对方关在门外。

“你今天……”贺驷扫了他一眼,又转开目光,“这么晚了,把我从牢里弄出来,不会无缘无故的,你是想我干什么去,”他声音不高,“是吧?”

他又说中重了,这种莫名其妙,突然而至的“一语道破”。

周澜心里不舒服,仿佛对外界装备起来的一层保护罩,莫名其妙地失灵了,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说:“没有,你走吧。”

贺驷迟疑了一下,好像品了品“你走吧”这个“走”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周澜担心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语时,他却老实的一点头:“好。”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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