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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今信点点头,接过托盘示意他出去,山下应声鞠躬,眼角余光扫过周澜,那目光在绚烂的蓝色和服上做了不易觉察的停留,随即默然向后退去,及至退到门口才转身出去,轻轻关好门,并不发出响动。

今信盘腿而坐,端碗握筷,是个要亲自喂周澜的姿势。周澜拒绝了,他一只好手捧着碗,忍着手痛捏着勺子往嘴里扒饭,真的饿了,三四天没吃饭了,本来忘了饿,可一看见吃的肚子里就咕咚的一声失控了,今信既然救他,就没必要毒死他,所以他决定放心大胆的吃,心不在菜上,吃了半天也不知道吃的到底是什么。

今信不断用筷子往他碗里夹着菜当年,眼前的人还在襁褓中,是个只能吃奶的小娃娃,二十年来,今信曾无数次梦见儿子吃饭的样子,生龙活虎。

在梦里,他亲手喂他。心有所想,目有所露,他的眼神温存和蔼,蕴藏着最真挚无私的情感,周澜越过碗沿儿无意间扫了一眼,莫名的心里一动,随即心里又一惊。

周澜不确定安全与否,所以他也不提杜云峰,只要身体好起来,他就有机会活着出去,他可不信什么友谊,既然对方不讲实话,他就不问,先把伤养好才是真格的。

晚上睡觉前,今信将两支勃朗宁和本来藏在周澜脚踝处的匕首拿出来,不紧不慢,一件件摊在周澜面前,语气平静的说道:“这是你的,有这些在,你晚上能睡得踏实点。”周澜将信将疑,眼睛盯着人,手却飞快的拿起勃朗宁,退掉弹夹,低头看去,子弹满满。

今信始终带着笑容,以长辈教导晚辈的耐心:“但不要试图跑出去,你的身体还不行,这里是军营,外面几千条枪,不要犯傻。”

“你扣我不划算。”周澜将武器拢在自己身后,向后靠在木质墙壁上,视线变得仰视,他想来想去对方只能是为了钱,他不紧不慢的说道:“我的货都在这,我已经没有更多的钱了,谢谢你救了我,货我不要了,但这是我全部的身家性命,没有更多了。”他用伤手捂着腹部,蓝色和服下摆肥大,如扇面摊开,黄色榻榻米上粉蓝绽放,灯光下,简直耀眼。

“不扣你,伤好了,你就可以走。”今信拾起托盘,向门口走去,不再看周澜,最后轻轻拉好门。

接下来的几天,今信按时给周澜送饭,带军医来检查伤口,消炎针每天早晚各一次,军医穿着白大褂,领口露出日式领花,彰显了黄色的军服,给周澜打针的时候,周澜的目光冷冷的斜过肩膀,盯着那红日帽徽,一言不发,这些,今信都看在眼里。

不是军医必须做的事,都由今信一手包办,周澜伤手和腹部的绷带是他来换的。周澜对日本人很抗拒,但毕竟需要一个帮手,所以沉默的接受了今信的好意。当冰凉凉的药膏涂在一道道鞭痕上的时候,周澜感受到对方手指小心翼翼和彬彬有礼。

今信随意的说话,聊上几句。

起初,周澜不讲话,只是听对方说,然而他渐渐发现,对方似乎是个儒雅的学者,中华千年,谈古论今,论诗,能旁征博引,评画,能切中要害,周澜本是读书的人,对方竟然能头头是道,把他说得心里服气,只是那偶尔生硬的汉语会提示周澜眼前这个人非己族类,也一次次提醒周澜,杜云峰说过,不要和日本人来往。

今信不在乎周澜的冷淡,始终热情有加,他不问周澜任何事,除非对方自己主动说,大多数时候,他都在谈对诗书画的品评,对走过的名山大川的无限赞美。

“中国这么好,所以你们带兵来抢?”周澜忍不住开口,他决定探探对方的底,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养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今信盘腿坐在他对面,二人中间是木鱼石的茶盘,今信正把第一泡的茶水滤掉,难得周澜开口,今信心里一动,但他不露声色的继续着手里的动作,脑子里盘算着怎么样正确开始这个话题。

他儿子很聪明,正像他当年,不是个好糊弄的主,这让他高兴,也让他畏难,但更多的是高兴。

他没直接回答周澜的问题,而是将温暖的茶杯塞到周澜手里,然后毫无戒心的讲起了自己的家世。

“今信,是武士家族的姓氏,与中国有三百年的渊源,”今信缓缓道,同时举起一杯茶做出邀请的姿势和微笑,小小的白色瓷杯上有几行青釉诗词,今信目光柔和,好像盯着茶杯,又好像没有。

他出生在日本东部城市水户,明末清初的时候,反清名士朱舜水复明活动失败后逃到日本,以教书讲学为生,而今信祖上在幕府时期就已经是旺族,往来都是有头脸的人物,朱舜水博大深的学问、思想、书法让人痴迷,成了今信家族的座上客,谈古论今,久而久之,这种对中华文化的向往和迷恋融化在今信家族的血液里,几乎每一代人都有曾到过中国游历的痕迹,他们漂洋过海带回去诗画和瓷器,成了本土有名的中国通。

“我在十六岁的时候结识了孙博士,我被他的爱国热情和伟大胸怀所吸引”今信继续说到,那时候兴中会在日本京都很有名气,很多人加入这个组织,满清政府被推翻后的几年,中华巨变,北洋政府成立,出于对孙博士的崇拜和华夏文明的向往,他漂洋过海来到家族藏书里无数出现过的地方。他去过险峻的华山,亲临过奔腾咆哮的黄河,百闻不如一见,向来以致著称的家乡,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我爱这个国家,比你想的要爱!”今信回忆的目光,暖茶续杯。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懂得珍惜。”他开始回答周澜的问题,目光里带着试探,他继续说道:“年轻人,你卖鸦片,你知不知道吸食的人会越来越虚弱,戒断鸦片是多么痛苦?”

“我知道,我吸过。”周澜没料到对方话锋突转。

今信也是一愣,因为周澜看起来并无大烟鬼的病容,他严肃地说:“不要吸!”

“戒了”

今信点点头,又安坐回去,稍稍放心,继续说道:“我们的军队从来不可以吸食鸦片,否则严格军法处置,这会削弱战斗力。你刚才问我是不是这地方好,所以我们的军队才来抢,我们没有抢什么,满洲国成立,老百姓还是老百姓,我们建了工厂和矿山,有大批的侨民来这里生活,只要老百姓听话,共亲共荣,再过几十年,满洲国会是很好的地方,一定比关内好。”

周澜皱着眉,他不知道怎么形容今信,对方说话的语气很真挚,仿佛那些所谓的对这个国家的爱都是真心的,他冷冷的顶了一句:“所以就可以任意的端着枪人来抢了?抢地盘,抢矿山,我们家的矿就是日本人占的。”

今信笑笑,摇摇头,他不指望一言两语之间就可以说服对方什么,今天,周澜肯面对面的问他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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