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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日,到第九日,宫饮泓想不出别的法子,只好去找荆如愿,照萧熠所言先答应了下来,荆如愿果然没那么傻,画了道傀儡符让他喝了,母符捏在自己手里,冷睨着宫饮泓。

宫饮泓想起她写的“无耻”二字,心里愧疚起来,暗叹一声,拎着酒壶跑到甲板上吹风。

四下里的海风刮骨的冷,月光底下翻涌的浪花仿佛凝结成一堆堆的雪,来回漂浮在海面上。

宫饮泓倚在甲板上喝闷酒,盯着海面上的浮冰发怔,师兄啊师兄,怎么这么难呢?

萧熠站在一边看着,天幕沉沉,云海翻腾,宫饮泓一个人站在船舷边上,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孤寂又渺小,丝毫看不出出海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来。

……苏檀说自己心软,那是跟他不熟,父亲可没教过他“心软”两个字,只有“野心”而已。

萧熠眼眸暗了暗,复又看向宫饮泓,眸中闪出抹疑惑来。

宫饮泓是心软的那个,这并不稀奇,从他讲的那些闯荡江湖的事迹就能听出来,他行事看似凶狠,其实走的仍是正派的路子。

可他如今却要为一己私仇,去坑害一个无关的人,这不像是一个正派的人会做的事。

他能说服自己,除非……他有一个更好的理由。

萧熠想不出这个理由是什么,自然也劝不了他,心中不由烦闷起来,板着脸晃到他面前,张了张口,憋出四个字:“……我要吃鱼。”

“……”

神君大人要吃鱼,宫饮泓可不敢耽搁,满腔愁绪都抛到脑后,伶俐地溜进了后厨。

船上的厨舱脏兮兮的,满地水渍,踩上去发出啧啧的轻响,宫饮泓小心地举着油灯,在黑漆漆的舱里照了一圈,墙上挂着些干货,框里是瓜果,

木桶里倒真有几尾活鱼,宫饮泓松了口气,心道还好,不用大晚上去海里捞,刚挽着袖子准备去捞鱼,却见一旁的大缸盖子猛地动了一下,很快又安静下来。

宫饮泓歪过头,忽伸手扣了扣那缸身,微微后退半步,戏谑地一挑眉:“谁把王八藏瓮里了,今晚煮了当夜宵吧。”说着便伸手去掀那个木盖子。谁知刚掀了一条缝,从中陡然一股大力顶起,一道黑影猛地蹿了出来!

宫饮泓毫不惊讶,右手高举的油灯及时一歪,那藏身缸中的人便捂着头嚎叫起来。

一柱香后,回到舱中的宫饮泓挑亮了灯,提防又好笑地盯着眼前的人看。

这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生得白净清俊,浑身湿淋淋地捂在被子里发颤,一手捂着被烫伤的额角,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单纯又直白地写着恼怒和矜贵,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

……浩瀚无边的冰海上,凭空钻出一个富贵子弟,难不成他才是鲛人?

宫饮泓打了个呵欠,慢悠悠道:“你再不说话,我可叫人了。”

少年抖了抖,一双眼睛仓皇地转来转去,仍然不吭声。

宫饮泓与萧熠对视一眼,萧熠的夜宵被此人搅黄,满心不悦,冷冷提议:“吊进水里,再捞起来。”

就在这时,紧闭的舱门忽“砰砰砰”地响了三声,在静寂的深夜里,突兀又悚然。

少年往角落里一缩,惊恐地瞪着门口。

宫饮泓一把掀起被子,将他裹了进去,转身把门拉开条缝,觑一眼,又轻笑着整个拉开了:“荆姑娘,有何贵干?”

荆如愿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口,幽幽看着他,抬手举了张纸,上面横七竖八画着许多看不懂的符咒,被三个添上去的大字掩盖:“我饿了。”

宫饮泓无言以对,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厨子了。

荆如愿把纸往他身上一拍,毫不客气地自己走进了船舱,大有不给饭吃就不走的架势。她自与宫饮泓达成协议后便再次潜心术法,已经一日没进食了。

宫饮泓正要说话,却见那团被子里的人骨碌碌的眼睛瞪着荆如愿,脱口叫了声:“荆姐姐?”接着整个人面色一白,将被子一掀,死命想从小窗钻出去。

宫饮泓关上舱门,任他见了猫的耗子般徒劳地挣扎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地又坐了回去,裹紧了被子,垂眸道:“荆姐姐,你要回城么?能不能……假装没见过我?”

荆如愿从他叫出自己的名字起,就一脸茫然,直到此时,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少年名叫江飞梓,是折雪城城主江亭鸾的儿子,他低着头,紧握着双拳,整张脸都陷入了阴影中:“城主病重,我若此时不走,就走不了了。”

他的声音很轻,话也说的含糊,在场的人却都听明白了。

折雪城这样的禁地,往往与世隔绝,不可与外界多有交流,门主为了将禁地紧紧攥在手中,不会愿意轻易变换看守者,因此城主更替常以世袭为主,这也是一种优待。城主病重,自然会想传位给自己的子嗣,他不愿当继任者,所以在母亲奄奄一息的时候,自己跑了。

舱中忽然便静了下来,寂静中弥漫着股无形的寒意。

仿佛察觉到宫饮泓变冷的目光中一抹轻蔑与嘲讽,江飞梓打了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来,双目通红,魔怔般怒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知道什么?折雪城里千年冰雪,什么都没有!我若做了城主,一辈子都会被困在里面!我凭什么就要被困在里面?”他浑身发颤地瞪着眼睛,眼中像是要滴出血来,紧咬着牙根,“我从出生到今日,一次都没有……一次都没有出去过,难道我就活该这样一辈子?”

宫饮泓怔了怔,飞速转眸看向垂眸不语的萧熠,心中没来由地一疼。

荆如愿嫌吵,画了张沉睡符把血泪控诉的江飞梓贴了,宫饮泓便做了碗莲子羹,把她也打发了去,舱中再次静悄悄的,只有一盘清蒸鱼散发着清香。

“你看我做什么?”萧熠神色仍旧淡漠,还带着讥讽,“我不会丢下濒死的母亲,朝夕城也没有积雪,我更没有逃……”他忽的一滞,是没有逃掉。

他的声音忽的便低沉了下去,几乎像是在自我说服:“朝夕城,已经数百年没有神君了。”

宫饮泓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把鱼刺一根一根地挑出来,鱼肉推过去:“再不吃就凉了。”

萧熠半晌没做声,目光定定地盯在鱼肉上:“母亲……曾带我离城。”

一路逃到虞河,他发起烧来,耽误了几日,被朝夕城的人抓了回去。

从此他再也没见过母亲,直到她濒死……

“那时我不知为何要逃。母亲说,你看月亮,它一直挂在天上,难道不会寂寞么?”萧熠的声音又轻又冷,他顿了顿,抬眸看向宫饮泓,眼眸像是月光下陡然结了一层冰的浩瀚深海,把这段时日里挠心挠肺的那点辗转思量,迟疑不舍都冻结在了暗涌里,只剩下孩童时一语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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