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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你啊,在地府待了这么久都能够守住本心不变,我还能说什么呢?”

嬴季更加摸不到头脑了,不解地道:“钟老过来不是跟我讨论时代问题的吧?”

汉钟离起来脸上的笑容,长出了一口气,回忆在历史中蔓延,穿过硝烟,穿过盛世,落到了那个,他始终觉得是最好的,那个时代。

密林闻风,山溪听水,山林河岸边总是最有意境的地方,有知更鸟从山谷跃上树枝,不时地歪一歪头,滴溜溜的小眼睛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一个灰色长衫的男人坐在溪边,面前一把凤尾瑶琴正传出来清越灵动的声音,一声声流过山河树木,叫醒了林间万物。

山中带着树木清香的清风掠过他额边的散发,微敛的睫毛,在他如竹节般清瘦修长的双手还有琴弦上柔柔停下,绕着他的指尖转上一圈,带着琴声进了林子中。

琴声停下来的时候,一个身穿黑色破旧敞怀短衫,腰间别着一个葫芦的男人倚在一棵树下,双手举在头顶拍了几下,掌声突兀,树上的鸟却是没有动作,像是一点都不怕这个人一样。

师涓停下来手中按着琴弦的动作,扭头看了一眼黑衫男人,有些惊讶地问道:“想不到这山隐林密,除了我竟然还有其他人?”

男人将手拿了下来,扬起来笑脸说道:“我听闻这山中春有‘离鸿’,‘去雁’;夏有‘明晨’,‘焦泉’,今日偶然前来,也想不到竟真的能够得闻,实在三生有幸。”

“师涓不才,偶得夸赞,亦是有幸如此。”师涓笑了笑,眉目间却是淡然无味,他见多了不懂音乐却强行趋附的人,也做习惯了清高风雅的样子。

黑衫男人也不在意后者语气中的疏离,往前走了两步说道:“先生如此难得的音乐之才,为何要将自己隐没在这山林之中呢?”

“这里有什么不好吗?”师涓来回看了一眼周围的景色,含着轻笑说道:“这里天地为庐,鸟兽作伴,清风明月星河落日都是摆饰,这里相对于外面的世界,有哪里是不如的吗?”

黑衫男人眼中流露出敬佩和欣赏,却分明想要得到一个实际的答案:“锦衣不如,玉食不如,富贵亦不如,空有天地容先生作曲,却不得传世,难道不是一种遗憾吗?”

师涓看着黑衫男人衣不蔽体的样子,反问道:“可你从外面的世界而来,可有锦衣玉食,富贵华曲?”

黑衫男人仰天大笑,颇带几分恣意地说道:“我不过一介布衣,行走山林江湖,锦衣玉食,富贵华曲予我有何用处?”

师涓微微一笑:“那我手写音曲,奏琴一尾,锦衣玉食予我又有何用处呢?”

黑衫男人总算满意了一样,走过来行了一礼道:“先生大雅脱尘,在下佩服。”

师涓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带了些讽刺,扬手道:“阁下不拘小节,在下同样佩服。”

“先生不好奇我是什么人?”

“在下若是好奇每一个听我琴声的是什么人,恐怕早就离开人世了。”

“可这个世界能够听懂先生琴声所言的人并不多,先生一个也不愿意了解吗?”黑衫男人走过来,手指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夹了两个酒杯,放到了师涓面前的地上。

师涓看了一眼,并没有阻止,眉毛不着痕迹地微微上扬,问道:“难道阁下觉得,自己能够听懂在下的琴曲?”

“先生不问问怎么知道?”男人将自己腰间的葫芦取下来,在两个杯子中倒了些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师涓说道。

师涓看了男人手中算不得致的酒杯一眼,轻轻笑了笑将杯子拿过来,一饮而尽,辣意只穿喉肠,他一只手按在琴弦上,另一种手顺势划过,狰厉之音猛地敲碎了山间的静谧,浩荡山河之间。

一百七十五痴鬼(捌)

明明是风雷之音,却带着一种凝塞之感,一曲毕,一直坐在旁边的男人微微一笑道:“明明春日正好,先生偏要弹一曲瑟冬之音,隐匿山林,实非先生所愿是吗?”

师涓终究没说自己为什么会隐匿山林,但是那个黑衣男人却好似什么都知道,只觉得他不是一般人,盯着他的眼睛许久,他才问道:“敢问阁下姓名?”

“看来先生总算是有些兴趣认识我一下咯?”黑衫男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眉毛上挑问道。

“先前是在下有眼无珠,希望阁下没有介怀。”师涓微微敛眉说道,他本是在卫君身边的人,自然有自己的清高风骨。

若是不知道这个人对音乐竟有如此造诣,他定然也不会在意他到底是什么名氏的,但是既然已经知道了他可以是自己的知音,他当然也不会在意这个人衣衫褴褛,不修边幅。

“哈哈哈哈,”男人将手中的酒杯中的酒倒进嘴里,抹嘴笑了笑说道:“我亦想要与先生结识,只是在下无名无姓,无称无谓,恐怕无法告知啊。”

“阁下先前说自己行走江湖,怎么会无名无姓?”师涓显然一点也不相信。

“先生何必不信呢,只是先生既然在这山林之中,那我必然会常来便是了,”男人将最后几口酒在两个人的酒杯中各自倒了一些,拿起来示意之后,抬头饮尽,只拿着自己的那个酒杯,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道:“先生之曲,思之甚雅,不可沉迷,今日能够闻得两曲已经是足够回味,我明日再来叨扰。”

师涓拿起来身前的酒杯同样一饮而尽,琴在腿间,没能起身,却还是向着男人离开的方向行了一礼,目送着后者离开。

等到男人彻底消失在山林之中,他才低头看着自己的琴,手指抚上一根根琴弦,眉目中思绪万千,仅凭一首曲子,就能够猜到自己所谱的寒冬之曲,就能够体会到自己隐匿的真正原因,这样的人如果不能够是知音,还有谁能够称得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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