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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结痂,循环往复,大概锁魂链锁人尚不够牢靠,锁魂却是万无一失。

“主公,前面就是浮屠山了。”他身后是一众黑色长衫,为首的疤脸男人快马赶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开了口。

他手一挥,身后大批人马停下了。

浮屠山,是温柔乡,也是英雄冢。即使与天一教结盟,他也知道,此行并不是胜券在握。

因为他提前出关了,九转乾坤,已经练到了最后一重,只差两天,两天以后,再没人拦得住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但他在最后一刻放弃了。

继续下去,大概只有走火入魔。入关以来,阿东一直心绪难平,愈练至上乘,脑海中愈清晰浮现一张脸。他的心跳得很快,时时刻刻都要跃出胸腔,又似被一根线牵着,扯一下,就隐隐作痛。

但他却更担心线的那头,始作俑者还好么。

心越疼,他就越确定,黎素不好。

忽然之间,天地变色,周遭骤暗,风雨欲来。

“你们听,是甚么声音。”疤脸汉子问身后一众黑衣人,个个都只摇头,面露惊惧神色。

半空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吼声,似虎啸龙吟,力道之大,在场许多人只觉五脏六腑快被震碎,只得即刻护住心脉。

“是水麒麟。”阿东跨坐在马背上,马儿受惊,一双前蹄直撅撅撂起,瞬间马背倾直向下,他抓住缰绳,迅速驯服马儿,再抬头看去,只见远处水域上,先是涌起一道白光,渐渐有水花自高处四散开来,众人看到一只金色神兽跃于半空之中,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牛尾,这便是水麒麟了。

麒麟本是祥瑞,不伤生灵,为走兽之尊。但望川宫养的这只,不知缘何竟要以活人喂养。

阿东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水麒麟立即钻入水中,顿时哗哗声一片,如大雨倾盆。众人只看到两只鹿角浮于水面,划开西边的水域,一路向下游来,终于到了阿东跟前。

阿东嘴角带笑,水麒麟闻到他的气息,忽然冲出水面,摇头摆尾,做亲近状,似他养了多年的神宠。

缥缈峰高千余丈,山上的人对山下异况一无所知。天高云淡,白望川看着树上扑棱翅膀的鸟儿出神,凌九重把手臂借给他枕,两个人和衣躺在合欢树下。

有一朵合欢花,离了枝叶,孤身飘落,摇摇晃晃覆在白望川额头上,凌九重小心用手捻开了,却将粉色花瓣贴上他的唇:“还记得十二年前么,你跟我也是这样,倚在树下说着话。”

白望川将花瓣衔过来,眼底有一点水光,闭上眼,及时被遮去了:“太久了,像上辈子的事。”

凌九重不再说话,只是替他把额边的碎发捋到一边,然后起身,挡挡身上的尘土,极其自然地向他伸出手,好像又回到了鲜衣怒马年少气盛的时候。

白望川也不扭捏,把手递给他,被他一把拽起身,凌九重执着他的手,往云踪阁走。

这些日子,二人有了些云淡风轻的默契,白望川还是云十三的时候,唯一能自由进出的就是云踪阁,如今不再受限,他想了想,除了云踪阁,却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那里的典藏秘籍看了一遍又一遍,白望川在凌九重跟前也不避讳,他想,他是知道自己的,虽然各种典籍牢记于心,却没有内力施展开来,就如同他是个阉人,男人的身份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根本没有丝毫威胁。

每一句心经之于痴迷武学的无为者,都是焚身的折磨;每一次撩拨之于心有波澜的去势人,都是泣血的讽刺。

进了云踪阁的院子,踩上木质楼梯,越过长廊,进了藏经阁,纸张古旧斑驳的味道扑面而来。白望川手里捧着一本书,倚在小塌上静静地看。平日里凌九重也会陪着他看,或者一边喝茶,一边望他,今天却有些反常。

他在案上铺了一张上好的鹿皮,取了反面,提笔挥毫,朱砂与浓墨并飞。

书看了几行,白望川偷眼去看他,看到他竟有几分认真的神情,勾勒一幅苍茫山水,似梦中栖息之所,不觉蹙了眉。

凌九重画得很快,画完了,他还要洗净双手,做一碗他喜欢的羹汤,陪他吃饭,然后一起去林子里走一走,桂花开了。

那香味惹得白望川很馋,凌九重问遍了宫里的人,才得来一个酿酒的方子。如果黎素在,他也不必这般百折不挠了,左使最会酿酒,桂花糕做的也叫人叹为观止。

不过,还是走了好,走了才清静。

最后还是忍不住在书堆里做了爱,绵长窒息到天地也失色,他们打翻一整面书墙,那些失传的秘籍散落,被折成一团,被撕成碎片,喘息声、啜泣声、撞击声,高低起伏,彼此投入到神魂颠倒,白望川的泪顺着眼角淌下来,有人用粗糙的手背给他抹干净:“你应该笑的,笑起来好看。”

笑起来,他就可以连命也不要。

第130章

夜色微凉,树影婆娑,风吹得落叶连番卷起,流连在眉清目秀的青年脚下。他一双布鞋踏遍山川无数,鞋底是淤泥,沾染尘埃,鞋头露了趾,路走久了,连血迹都干涸。明明是不修边幅的模样,但上下打量一番,再与他对视一二,那双明亮澄澈的眼,足以把人的魂魄也吸走。

这青年只穿了一件灰色的袍子,身形颀长,头上寸丝不挂,唇色鲜艳如滴血,眼神却凛冽。

这是个极英俊的阎罗似的和尚。他在五里外的野地里,用猎来的山猪喂饱了一头身长丈余的怪物,然后将它赶至不远处的山洞里,自己又走了许久的路,穿过人烟稀少的小镇,来到一座别院前。

夜风呼号,天阴郁得像哭过一般,青年站在逼仄潮湿的小巷子里等人。他看到一个穿着正红色滚金边长袍的男人,意气风发步履生风地走过巷口,身后有人给他撑着伞。

那伞将他半个身子隐去,只是凭着残存的记忆,那些抹不去的骨肉相亲,他知道是他。

他等到他踏进别院,头也不回。雨势有些大了,浇得人睁不开眼,他抹了一把眼睛,身上快要湿透,而那个人,早已经消失不见。

他又耐心等了许久,这时候觉得自己并不像人,只像个游魂,在尘世里晃荡,看别人的喜乐。

雷声轰鸣,莲花生滴水不沾,已经进去一柱香的时辰,黄岐才策马而来,在离别院半里路的地方,马儿受了惊。他重重从马背上摔下来,幸而轻功过人,并未伤到筋骨。他低头去看,地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粗砺石块,并无特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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