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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土地龟裂,草木枯黄,潺潺的小溪只剩下干涸的河床,道路上黄沙飞起,两旁的田地里禾苗稀疏,只有寥寥几根小芽,却也低垂着头,枯黄而不神的样子。

嘴唇干裂的人们仰着头望着天上湛蓝的天空和明媚的太阳,明明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而他们眼中却带着深深的失望。

乃至绝望。

今天又没有下雨。

时间已经到了四月,从景元一年年初以来,一直到如今,整个大晋别说一场雨,连一场雪都不曾下过。

土地已经干裂的不成样子,河床都干了,井里面最初还打得出泥水,现在,连泥水都干涸了,只剩下土壤和沙。

他们已经三天没有喝过东西了。

酷热的天气让他们连眼泪都已经流不出,有勇气有门路的早就已经南下,虽说南边也不下雨,但是好歹还有河,靠着河水总能活得下去,可是他们都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啊,如果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背井离乡呢?

现在他们活不下去了。

背井离乡的人们背着包袱,蜿蜒的沿着官道前行,炽热的阳光炙烤在他们身上,却连点滴汗水也无。

他们的汗水早就干了。

而这,居然还是上京城。

大晋的国都,上京城。

连国都都尚且如此,便也不难想象其他地方会是怎样的光景了。

这是整个大晋一统中原初立国号的第三年,战乱初平,北夷蛮族刚刚被打跑,举旗的各路诸侯纷纷臣服,本该是重拾土地休养生息的时候,却是天不遂人愿,从景元一年年初至此,整个大晋居然一滴雨都未曾下过,就连北荒的草原上都下过几场不大不小的雨,向来富饶的中原却是滴雨未下,让所有人内心都是焦灼不已。

而这其中,最焦灼的,却怕是皇宫中的那位了。

李梧看着大殿下站的乌压压一片的文臣武将,心中一股火直直的向上冲,直将他的理智烧的点滴不剩,但是偏偏此时却又不是发火的时候,他也只能紧紧的攥紧拳头,咬着牙看着下面那一溜的文臣武将。

“林相,可有调水之策?”

被点名的白胡子老头苦着脸走出列队,要是有调水之策,他早就献上了,怎能等到今日让黎民百姓受无水之苦?水乃无根之物,虽可盛放,运存却是难事,否则哪怕派遣士兵,这水也从南部运过来了。

所以他此时此刻也只能苦着脸摇头,“臣无能,未有调水之策。”

李梧深吸一口气,随即将目光转向他人,“不知众卿可有调水之策?”

殿下的文臣武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低下头,不发一言。

大晋三年无雨,这降雨调水之策早就不知殿议了多少次,可是调水的方法有是有,用也用过,但是无一不是成本过高,且调水量小,要撑住十户百户千户没问题,但是这光京都一处就何止万户?那点水运过来,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殿下一阵沉默,李梧心里的火气也在沉默中一点点熄灭。

罢了,李梧心里叹气摇头,早就知道这个结果,此时纵使失望也承受得住。

“朕明日下罪己诏。”李梧呼出一口气,却还是说出这个早已想好的想法。

民间早就有流言,称大晋得位不正,倒行逆施,所以上天才降下神罚,三年不雨,这些流言他在皇宫都听到过,相信民间流传的肯定更广。

最开始他也是不信的,大晋的天下是他拼了命打下来的,不然依靠魏朝的那些酒囊饭袋还有那几个满肚子虚伪阴险连异族都敢与之谋皮的家伙,这百姓还有什么好?

可是再不信,随着一天一天的不下雨,直到三年之后的今天……李梧也不得不信了。

也许,真的是他篡了大魏的朝,才让上天下此惩罚?

李梧内心苦笑,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下个罪己诏又如何?总归……这天下还是他李晋的天下,这百姓也是他李晋的百姓,如果天下能降罪于他,放了这百姓,他……也甘愿。

而就在李梧陷入低潮的时候,底下的大臣们却不干了。

林相是第一个站出来的,“皇上万万不可!”

随后几个将军也纷纷出列,“皇上怎可如此?”“如果要下罪己书,也是微臣来下!”“皇上万金之躯,不可轻侮!”

李梧看着底下群情激奋的大臣,内心叹息,他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

这天下虽然是他李家的天下,但是却也是大家一起并肩子上打下来的,如果他下了罪己诏,岂不是说明这大晋立身不正?

大晋立身不正,那么别说李家,又让底下这群贤臣良将情何以堪?

可是不如此,却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众卿可有其他良策?”李梧没有多言,只是问了这一句,却让大殿内诡异的安静下来。

是啊,除了这个,可还有其他良策?

调水,运来杯水车薪,降雨,祭祀毫无用处,该想的办法早已经想遍,此时此刻,也只剩下这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办法了。

“可是,那也不应由皇上来下!”秦上将急道,“若说有罪,也是微臣的罪更多些!胡蛮是臣坑杀的!西南与关内都是臣破的!鲜血累累的是臣,无论如何,也不该由皇上来背负,若是陛下许可,这罪己书,可由微臣来下!”

“若这样说,那坑蛮的计策是臣定下的,破城的法子是臣想的,这罪己书合该也算上臣一份才是!”一个略带病容的中年文士笑着出列。

“对,也该算上我,要知道,我可是先锋将,哪一次,不是我们先痛饮敌血!”粗黑的汉子拍着胸膛!

“那助军的物资可都是臣筹集的,粮草兵器等物都是军中必不可少,看来这罪己书,合该再加上臣一份。”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出列。

“那这么说来,我这统筹后方的也逃不掉啊。”林相苦笑,他竟也跟着胡闹起来。

李梧坐在龙椅上,有些瞠目,只是之前下定的决心,却更加坚定起来,有这样一群人在他的身后,纵使稍许非议又能如何,不过是个罪己诏罢了,他就不信,这上天,真就不能容他?!

李梧面色有些潮红,摆摆手,示意安静,“众卿不必再劝,朕意已决。”

说着,吩咐身边的七宝去拿诏书,看样子,竟连诏书都早已拟好。

底下的众卿面面相觑,只是不管怎样,他们与皇帝、与这个国家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更何况,没有人比他们更知道这是个怎样的君主,所以就在七宝去取诏书的时候,底下的大臣个顶个的跪了一殿。

“臣恳请陛下回成命!”林相带头造反。

“臣恳请陛下回成命!”乌压压一群人尤其武将洪亮的声音几乎把殿顶掀翻。

李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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