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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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就没了说话的力气。

在座妖修尽是元婴高手,实力个个不容小觑。如今醒来的这位名为明鎏,虽不是最强,性情却是最喜怒无常。

“没意思。你不想说就不说吧,反正我的目的只有炼魂阵而已。”

明鎏晃了晃脖子,发出咔擦一声细响:“至于你,还是直接说永别好了。”

话音落地的瞬间,杀气骤起。

浓郁邪气混杂着强烈威压扑面而来,逼得她即刻吐出一口鲜血。

陈露白不甘心。

明明等了整整一年,每日每夜都在无尽的仇恨中慢慢熬过,只差那么一点。

只差一点,她就能为城里的大家报仇。

难道真如槐鬼所说,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蚍蜉撼树?

压迫感越来越浓,几乎要震碎她的五脏六腑。剧痛一点点吞噬神志,恍惚之间,陈露白忽然见到一束剑光。

……怎会有剑光?

刹那之间,电光石火。

一道熟悉的影子提着剑从门外闯入,长剑如瞬息万变的遥遥星河,径直刺向男人咽喉。

明鎏觉察剑风,转身迅速躲闪,一瞥眼,居然见到那名不知所踪的剑修。

“自投罗网。”

他哑声笑笑:“我喜欢。”

宁宁迅速与陈露白对视一眼,握紧手中的星痕剑,抬眸沉声道:“别想动她。”

灵泉寺中恐怕有异,她与另外三人经过一番商议,决定由郑薇绮、贺知洲与裴寂继续吸引火力,而宁宁身法最快、擅长隐匿行迹,最适合潜入灵泉寺里探查情况。

明鎏不蠢,能看出她们都是为了破坏炼魂阵法而来,半路杀出的剑修并不重要,必须先解决陈露白。

他存了杀心,然而还没来得及攻上前去,眼前便又是一道剑光刺来。

……该死!

这女孩意想不到地难缠,剑影分化成几道势如破竹的疾电,道道直攻他咽喉。明鎏匆忙避开,眼底血光乍现,竟一口咬破手腕,狂涌的鲜血汇成一把长刀。

刀剑相撞,发出刺耳的锃然巨响,宁宁的力道不及于他,灵巧地翻身后跃,躲过扑面而来的血雾。

她虽然处于劣势,却也能自始至终与明鎏缠斗在一起,剑法千变万化、迅捷无影,常常用了巧劲,并不刻意与对方争个你死我活,而是将他牢牢困在身边。

可怜明鎏虽有心制止篡改阵法,却已无暇顾及陈露白丝毫,只能全身心投入战斗之中,尽快解决这不要命的剑修。

陈白露则趁机以木枝划破另一只手腕,借由自己的鲜血,涂改这座以鹅城百姓血液勾勒的大阵。

炼魂摄魂,善恶一念之间,亦是几笔之间。

明鎏破口大骂,奈何城中绝大多数妖修都在追捕逃亡中的祭品,守在寺外的几个喽啰早被宁宁解决,至于另外几个身中剧毒的同伴,就更加指望不上。

骂到最后,竟带了几分慌乱与狼狈的语气,慌不择路地喊:“求、求求你们,不要发动阵法!我的黄金万两全都给你们!这身修为若是想要,也可以一并拿去!”

消停了一会儿,又道:“你这是何必,发动渡魂阵,你自己同样活不了!不如留在凡间享福——你别跳!”

宁宁深吸一口气,在迎战之余迅速回头,正巧对上陈露白的视线。

她已经改好了阵法,正站在熊熊燃烧着的祭坛前,脸庞被火光映照成浓郁绯色,瞳孔里亦是闪烁着莹莹星火,好似天边繁星坠落,藏在少女漆黑的眼眸。

陈露白后背在轻轻发着抖,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决然与笃定。她直直望着宁宁,最终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宁宁姑娘,其实当初在陈府里的那番话,我并未骗你。”

她说:“我那时当真不想离开府里……多谢诸位,我在幻境里很开心。”

只有在那场由她编织的梦中,再度回到曾经烟雨濛濛的鹅城时,陈露白才能对宁宁说出那句藏在心里很久的话。

以一年前尚且天真懵懂的陈家大小姐的身份,而非后来面目全非的半妖。

曾经的她总想着浪迹天涯,做个无拘无束的女侠,可到了如今,陈露白真的、真的很喜欢鹅城,很喜欢陈府,一辈子都不想离开。

爹爹总想催她成亲,从来不会拒绝来自女儿的任何要求。

陈露白好想知道,他口中那个来年生辰时“意想不到的大礼”究竟是什么东西,可她等了一天又一天,始终没能等到答案。总黏在一起的兄长嫂嫂肉麻死了,但谁让那对小夫妻对她特别好,陈露白宽宏大量地表示可以原谅。

嫂嫂总爱问她心里有没有中意的郎君,小姑娘每到那时都会一个劲地拼命摇头。她不想成亲嫁人,而且说老实话,等老了一个人坐在街边卖字画,那种感觉她其实挺喜欢。

可她再也没有老去的那天。

还有总爱玩泥巴,跟假小子没什么两样的月明。

因为被姐姐看着一点点长大,月明从来都会乖乖听她的话。就算有时从外面带了过家家的泥巴水回来,也会第一个跑到她面前,两眼亮晶晶地把碗捧到陈露白面前,傻乎乎问她想不想吃饭。

那日邪修入城之时,她正和月明一同在后院与槐鬼谈天,听闻阵阵惨叫后心知不妙,便抱着小妹藏在那棵槐树之后。

陈府哭声四起,陈露白从未听闻过那样凄厉的哭嚎与求饶,可她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只能流着泪捂住月明嘴巴。

她们的啜泣在夜色里隐隐可闻,眼看有两个浑身是血的妖邪一步步靠近,很快便会绕过槐木,来到她们跟前。

月明头一回没听她的话一动不动,而是猛地从陈露白怀里挣脱,撒腿往另一处方向跑去。

她向来乖巧听话的妹妹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直到死去,也没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上一眼。

然后血光四溢,腥气连天,月明身死,那两名妖修便没再继续往里搜查。

那是陈月明第一次自作主张,也是最后一回。

陈露白一直明白,自己胆小,娇纵,肆意妄为。

可哪怕是这样的她,也想为自己深深喜欢着的鹅城做些事。

他们的计划已经完成了大半。

只要再努力一点、再勇敢一点。

她和槐鬼就能为城里的所有人报仇。

少女静默无言地抬起头,最后深深地望一眼这片自己无比深爱的土地——或许她最爱的并非鹅城,而是城里那些再也不会相见的人。

爹爹,兄长,嫂嫂,月明,被马儿吓得到处跑的家仆,总会笑着招待她的小贩,还有蹲在街头巷尾玩泥巴的小孩。

他们都那样好,她一个也舍不得离开。

子时已至,钟鸣声起。

下一刻,便是衣袂翻飞,烈焰骤浓。

火光汹涌,自下往上高高窜起。

浸在地面上的血阵仿佛得了感应,本应是深红近黑的黯淡色泽,如今却浮起阵阵金光,刹那间照亮沉沉暮色,映出大殿之中佛陀被损毁大半的面庞。

金光徐徐升空,越来越多、越来越浓,最终汇成滔天之势,化作一道势如长龙的光束直冲云霄。

薄雾浓云被冲撞得荡然无存,夺目金光迅速将穹顶照亮,露出一轮鹅黄的静谧明月。

继而听得一声轰然嗡响,光束竟毫无预兆地陡然朝四周爆开,化作无数亮金长线,如雨滴般倾洒在这座废弃已久的小城。

有如神佛临世,妖邪无所遁形,皆作烟尘散。

六月初五,渡魂阵起。

鹅城中数百妖邪,尽数死于自己苦心孤诣制造的阵法之下。

以及一个年轻女孩的局中。

第40章

渡魂阵作为佛家以身殉法的大阵, 威力不容小觑。加之鹅城中封印着的数千魂魄被炼制了整整一年, 阵法之力便更加势不可当。

漫天金光之下, 满城妖魔无处遁形, 连仓皇的哀嚎声都来不及发出, 就化作尘埃与虚影消失不见。

宁宁独自站在颓败的佛堂之中, 怅然环顾四周。

当初在幻境之中,陈露白带着他们一行人走街串巷时来过这里。

当年的灵泉寺佛光笼罩、佛像威严,来往香客熙熙攘攘, 此时却萧条寂静, 只剩下她一人。

祭坛上的火光仍在闪烁, 立在那里的女孩却早已不见踪影。宁宁望着她之前站立着的地方, 听闻身后传来郑薇绮等人的踏踏脚步,不着痕迹地抹去眼角泪痕。

自毁容貌、引妖入体、日复一日套上虚伪的面具,变成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陈露白那样勇敢,不需要旁人的可怜或同情。

宁宁尊敬她。

陈露白身死,金光临世,这层浮屠塔的试炼便也到了尽头。

旧日的鹅城, 再没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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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一行,众人皆是收获颇丰。

其实修道之人赚钱的门路非常之多,只不过宁宁等人作为门派弟子很少有下山的机会, 多数时间都待在师门内修习苦练,收入来源只有玄虚剑派每月给的零用钱。

可偏偏剑修锻剑买剑谱要钱、符修购置原料要钱,要说媚修吧,众所周知化妆品和护肤品无论古今中外一律价值不菲, 若想固颜提神,也得花上一大笔钱。

这也就导致了很大一部分弟子入不敷出,尤其剑修最爱搞破坏,练剑时不是砍了山上的古树,就是毁了练武场里的石柱,暴脾气一上来,指不定还要跟谁干架。

维修费医药费保养费美滋滋地这样一堆,立马就让贫困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但如今不同了!

改革春风吹满地,浮屠塔里真争气,孩子们有了钱,终于站起来了!

宁宁不再是月月等着门派救济的小菜鸡,连喝水都有了底气,轻轻端起茶杯一抿,垂眸说出那几个优雅醇厚的汉字:“82年,白开。”

天羡子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她时常说些让人想不通含义的句子,他便只当是小徒弟练剑太累,胡言乱语自说自话。

他上了白水,很没有世外高人风范地盘腿直接坐在地上:“宁宁此番特意来找我,所为何事?”

“我和师姐师弟一起通过了浮屠塔里的鹅城妖变。”

宁宁轻声道:“师尊,既然历史上真有过鹅城,那它最终的结局究竟如何?”

她在幻境里与陈露白接触最多,后来破了幻境,也是宁宁亲眼见到那个小姑娘奋不顾身往火里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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