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伍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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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沉甸甸的袋子里,是满满一袋的蜜饯。

谢轻挽捻起一枚青梅脯放入唇中,丝丝缕缕的甜中,藏着淡淡的酸涩,回甘无穷。

就在她细细品味之时,容凌已经以气凝剑,且一跃而上,回头对着谢轻挽道:“上来。”

“啊?”谢轻挽的面色有些迷茫,旋即便意识到这是要御剑打道回府,而且师尊带着她同剑而行。

口中的果脯顿时变得甜蜜了几分,她不假思索,忙跟着上去。

长剑凌空,虽算不上多大,但承载两个人还绰绰有余,谢轻挽一心想着近些,再靠近些,却又怕被师尊察觉自己的心思,只得在距容凌约莫一尺处顿住。

容凌在前方盘腿坐下:“坐稳了。”

“是。”谢轻挽语气恭敬,目光却不自觉落到容凌乌发掩映下,那一截光洁白皙的后脖颈处,眼神不由得暗了几分。

容凌浑然未觉,确认身后的人坐好后,便御剑朝九华峰的方向而去。

长途漫漫,容凌向来不喜同人交谈,正兀自闭目养神。

转眼便千山过尽,无边的风夹杂着湿润的气息吹拂在脸颊。

谢轻挽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师尊的背影。

她一袭白衣,衣袂翩飞,广袖层层叠叠堆积在手臂下方。

谢轻挽心念微动,一点点探出手,指尖轻轻发颤——勾住了容凌垂于剑面的衣袖。

无法抑制的渴望,终于在刹那间得到些微满足,她下意识指腹轻蹭这缕柔软丝滑的衣料,就像是在触摸容凌的肌肤般。

谢轻挽自以为所做的一切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在衣袖被勾住的瞬间,容凌便睁开了眼。

原以为谢轻挽是有话要同自己说,容凌等了片刻,却并没有等到什么声音,才意识到她这是在做什么。

只不过在容凌眼中,谢轻挽这举动只不过是闲得没事干。

就算是下凡历劫的上仙又如何,此刻也终究只是个孩子,容凌莞尔。

罢了,便随她去吧,容凌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重新闭上眼。

五日之后,终于回到阔别久已的九华峰。

容凌不禁呼吸广华殿清冽的空气,整个人都畅快许多。

可惜她刚一落地,甚至来不及休憩,袖中的传音镜便有了反应,传音之人是白掌门,也就是白衍的生父。

容凌便是不等他开口,也知白长老所为何事。

毕竟她与白衍的命牌都在正殿内供奉着,二人解契的事,门派中的长老不可能没有察觉。

果不其然,举起传音镜,对面白掌门的声音便响起:“小凌呐,若是得空,便来一趟主峰可好?”

主峰是平日里弟子们修炼基本功之地,长老也会常于此处理门中事务。

容凌道:“长老若是想同我谈和离的事,在传音镜中说也可以。”

对面的白长老似乎叹了口气:“非也,我还有人更重要的事同你交代。”

白长老此人,在容凌的印象中,向来是老成持重,他说有要事,便定然不是妄言。

容凌这下没了拒绝的余地,只得答应下来,旋即乘金翅鸟前往主峰。

留下谢轻挽一人在广华殿空空荡荡的殿前,陪在她身边的还有那只小白狗,也眼巴巴看着容凌离去的方向。

谢轻挽顺手将小狗捞入怀中,似是自言自语:“你也很想同师尊在一起对不对?”

小狗呜咽了声,就像在回应她的话。

谢轻挽笑而不语,轻轻抚摸它的毛发,一人一狗,竟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

容凌在正殿前的广场落下,路过的弟子皆是客客气气地行礼:“见过神尊。”

“嗯。”容凌一一应下,正要提步朝殿中走去,却突然声音叫住:“容凌神尊。”

容凌回过头,正是门派中首屈一指的大弟子,闻长老之子——闻祁。

九华峰仅有三位长老,除了如今担任掌门的白长老,以及数百年前陨落的容凌生父,便是闻长老。

闻祁这少年,说起来也是容凌亲眼看着长大,二人虽是同辈,但年龄之间却相差数百岁。

前世容凌陨钟后,闻祁竟是难得会在忌日祭奠自己的人。

思及至此,容凌语气缓和道:“我父亲同闻长老乃是师兄弟,你也不必客气,唤我一声师姐便是。”

“是。”闻祁一板一眼地行礼,“容师姐。”

他又一板一眼地问道:“容师姐可是来见掌门的?”

“正是。”容凌向前走,才发现闻祁同自己的方向一样,“莫非你也是闻长老叫来的?”

“的确。”闻祁颔首,“今日西北方向有异动,掌门约莫是要我们去做些什么。”

果不其然,倒真叫闻祁说中了,见过白长老后,三人一番寒暄,白长老便开门见山,说出了将二人召来的来意。

原来正殿中置有地动仪一尊,若是何方出现异动,便会显示迹象。

不久前,当容凌还困在景城之际,白长老发现西北方向出现异动,约莫是有异兽横空出世,只是门中弟子中,道行最高的二人皆不在,白长老担心其他弟子贸然前往遇到意外,便等到容凌回来后,才匆匆将她叫来商量此事。

同样被叫来的,还有即将破镜成神的闻祁。

“既如此,为何不一并叫上师兄?”容凌并不觉得解契后就有何需要避嫌的,坦荡问道。

“咳咳……”白长老似乎是呛到,“听说衍儿一回来就开始闭关,不便打扰。”

容凌同闻祁不疑有他,当即便决定带上一批弟子,前往发生异动的伍山查看。

纵然事不宜迟,容凌还是先让这些弟子准备一日再出发,她与闻祁当然是先走一步,前往查看。

当然,从头至尾,容凌都没同谢轻挽打过半声招呼。

毕竟容凌向来独来独往惯了,根本想不起出门前还要同人交代这中事,再者,在她看来,九华峰内又无甚危险,自然不必嘱托什么。

与她的来去自如不同,谢轻挽怀中抱着小狗,在广华殿前等了一整天。

从天亮一直等到天黑,容凌始终都没回来。

天边泛着金光的云一点点暗下去,夜色深沉得就像是一片海,无数星光点缀其中,头顶偶有流星划过。

如此美景,若是凡人时候的谢轻挽见了,定然稀奇不已,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而此时此刻,她满心满眼地只念着容凌,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直到不远处突然响起翅膀扇动的风声,金翅鸟的羽毛在夜空中发出柔软的光泽,谢轻挽忙起身迎了上去。

小白狗也摇摆着尾巴跟上。

没想到金翅鸟落地的瞬间化作人形,却只有汀兰一人。

谢轻挽脚步顿住:“师尊呢?”

“呀?”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在外面闲逛了一圈才归来的汀兰吓了大跳,“你是在等神尊吗?她早就同闻师兄走了。”

“走了?”谢轻挽心头微沉,“她到何处去了?”

“这我也不清楚。”汀兰道,“好像是出去有事,听别的师姐说,明日他们也要出发呢。”

不长不短的一句话,谢轻挽的心彻底沉到谷底,她的声音也一并低下来:“我知道了……”

汀兰看出她似乎有些低落:“你别不高兴呀,神尊一走,你无人管束,岂不是更逍遥自在,要不明日我带你去其他峰转转?”

“多谢。”谢轻挽已经转过身,朝自己的寝屋走去,“不用了。”

身后汀兰还在说什么,谢轻挽已经听不清,她的脑海中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念头。

走了,师尊又走了。

她再次将自己抛下,一声不响地离开。

难道就这样一日接一日捱着,等师尊归来那日?

谢轻挽心生不甘,正在此时,她脑海中的心魔再次响起:“我早就说过,这便是你的好师尊,纵然她有千般好,却不是你一个人的,除非将她抢过来,牢牢抓在你自己的手心?”

“闻祁少年才俊,深受喜爱,此刻你师尊刚同白衍解契,便与他孤男寡女相处,你不怕他趁虚而入?”

“不……”谢轻挽紧咬下唇,“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心魔继续蛊惑道,“郎才女貌,再般配不过,就算是你师尊不喜欢他,难道还能喜欢你不成?”

“如若你不主动出击,她迟早都会是别人的。”

心魔的声音并不高,却在谢轻挽脑海之中久久回荡不觉,就像要往她的脑髓内钻一般,带来阵阵刺痛。

“不……”谢轻挽难受地捂住头,倒在床上。

她才发现自己竟然鬼使神差走错房间,来到了容凌的寝殿。

被褥间皆是容凌身上的独有的冷香,侵袭着谢轻挽的鼻尖,勾起她对容凌的思念之时,却又愈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谢轻挽几乎是发出痛苦的呻吟,下意识咬住被单一角,眼尾都被逼红,“师尊……”

明明心魔的声音已经停下,谢轻挽却难以抑制地自双眸垂落清泪,如若遭受莫大的委屈。

等哭过之后,谢轻挽逐渐冷静下来。

她重新从床上坐起来,擦干自己眼角的泪痕,做下一个决定。

从今往后,无论师尊去往哪里,她都要跟到哪里,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应当如此。

她要时时刻刻看着师尊才能安心。

于是次日清晨,正当容凌御剑而行时,袖中的传音镜再次亮起。

容凌举起来一看,正是后面一批弟子中带头的哪个,此刻她似乎面露犹豫,唤了容凌一声:“神尊。”

“何事?”

还不等对面的弟子回答,镜中便响起谢轻挽的声音:“师尊,我要和师姐们同行,前往伍山。”

“胡闹!”纵然向来没什么情绪,这次容凌还是没忍住眉心跳了跳,“你来作甚,自己好生在广华殿修行便可。”

“弟子为何不能来?”不同于往日对着容凌的恭敬,对面谢轻挽的语气竟有些执拗,“师傅曾说过,身为九华峰弟子,当以降妖伏魔为己任。”

为何不能?当然是因为以眼下谢轻挽的道行,她来也只是送死的份。

可容凌这句话尚未说出口,谢轻挽便是猜到她的心思般:“况且,就算是再危险,相信只要有师尊在,弟子定然不会出什么事。”

她的语气信誓旦旦,带着对容凌无比的信任。

容凌刚要说出口的话便被噎住了。

这便是在现代世界里,人们常说的叛逆期吗?

算起来,谢轻挽如今不过十六七岁,倒也正好。

容凌不禁揉了揉眉心,对着传音镜道:“罢了,若她执意要来,你们便一并带上吧。”

末了,她还不忘补充道:“记得帮我照顾好这位弟子。”

说完这番话,容凌便收好传音镜,长长叹了口气。

过了两日,容凌同闻祁便来到伍山脚下。

此处山川皆不算高,隐在云雾中连绵起伏,山脚下村民其乐融融,完全看不出有何异样的气象。

容凌和闻祁便只得在农户家暂住下来。

为了不吓到这些百姓,容凌当然是只自称到此处游历。

她与闻祁二人皆是白衣玉冠,举止有礼,看起来一看就是正道人士,倒也未曾引起怀疑。

再加上她给的银子实在太多了,农户实在是没有拒绝二人住下的理由。

容凌住下的这一家姓吴,家中除了名为吴大的男主人外,还有他的媳妇和三个孩子。

同吴大一样,这个村子里的人大多数都姓吴,就叫做吴家村,村民彼此之间熟悉得很,平日里互帮互助,民风淳朴。

为了不惊动村民,容凌传信给后方带队的弟子,让他们先在距离吴家村十几里的镇上歇下来,以免人太多惊扰百姓。

时值凡间的深秋时候,天气冷得很,家家户户结束一天的劳作,便生起柴火取暖。

围坐在熊熊燃烧的柴火堆前,容凌同吴大的媳妇儿翠柳闲聊,想不动声色地套些话出来。

他家八岁大的小女儿也在火堆前,拿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瞅着容凌。

兴许这中气氛太过温馨,容凌有不禁变得柔和几分,开口对小姑娘道:“看什么?”

“姐姐你真好看。”小姑娘并不怕生,倚在母亲的怀中,手指向容凌的束袖,“这朵蝴蝶也好看。”

容凌出门时为了方便,所着并非广袖长袍,而是将衣袖束起,束袖的银饰正是一朵翩然欲飞的蝴蝶。

“喜欢?”容凌问道。

“嗯。”小姑娘点点头。

“那姐姐送你一朵好不好?”容凌说着,摊开掌心,竟真有一朵散发着金光的蝴蝶翩然飞起,振动着翅膀,落到小姑娘的手背上。

这下不止是小姑娘,翠柳也看直了眼。

而下一秒,在小姑娘伸手想要将蝴蝶捉住之时,它却陡然消散,化作金色的光芒,逐渐消逝在火光中。

“道长这是仙术?”翠柳惊奇不已,“俺这个俗人只听说过,没想到今天真是开了眼。”

说着,她喜不自胜地朝容凌道:“望仙长施法,保佑我吴家一家人平平安安,年年有余……”

不愧是老实人,连愿望都如此质朴,容凌眉梢一挑,正好寻找机会:“仙术算不上,只是略懂一二罢了,且你夫妻二人老实本分,自然会福泽子女,况且……”

容凌有意顿了顿话音。

翠柳和她怀中的女儿不约而同地等着容凌开口。

容凌这才慢悠悠道:“我观你们这方屋子,应当是祖上传下来的?”

“是是是。”翠柳连连点头,“是俺家那男人祖上留下来的,仙长可有什么要说的?”

“无他。”容凌装模作样地掐着手指,“只不过在下略通堪舆之术,白日里我观你这方宅子,坐山望水,山清水秀,恰是灵气蕴集之地,福泽深厚如群山绵延,将来定会万事顺遂,家宅安宁。”

她说得天花乱坠,翠柳自然喜不自胜:“道长说得可是真的?”

“自然。”容凌面不改色道,“不信你仔细回想,近来这山中可曾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且往日并未发生过?皆是因为此山有灵,草木鸟兽亦如此。”

她这一暗示,翠柳倒真仔细回想起来。

想了半天,她一拍大腿:“怪不得呢,俺十几天前在山里割草的时候,更好看见好多鸟从深山里飞出来,乌泱泱地就跟云一样,连太阳都要遮住了……”

“正是如此。”容凌心头微动,却面不改色,“你可还记得那日所见是在何方位?”

“俺在这山里活了二十多年,当然是记得清清楚楚,就在乌水沟那块。”翠柳说着,又面色沉下来,“可是……”

“怎么了?”容凌追问。

“俺曾听村里的老人说,那沟里有吃人的大虫,过去好多猎户进去了都出不来,从来都不敢往里面去。”

“那都是多久前的事了?”容凌追问。

“也不算多久。”翠柳道,“便是昨年,村子里也有人进去了没出来呢,仙长,你说真的是大虫吗?会不会是……”

小女孩吓得缩进母亲的怀里,却又因为好奇心忍不住听下去。

正在此时,原本紧闭着的房门突然传来敲击声,将关好的门扣得咚咚直响。

吓得翠柳母女俱是大惊失色,尖叫起来。

“叫什么呢?”外面吴大的声音响起,“俺同闻仙长刚从山里回来,外面冷得很,还不快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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