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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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喻璐的眼睛还勾着看着小帅哥,我“啧啧”了两声,“你来干嘛?”

“看你啊,不是说你生病了?”

我笑着摊摊手,“我很好,谢谢观看。”

她站在窗口,把窗户开开来,屋内的暖气一下子被吹散了,她背着阳光站着,黯淡的阳光在我的被子上落下了一层穿不透的黑影,我抬起头来看她,忽然觉得,原来小女孩也长大了。

而我忽然意识到,原来我是有这样一个妹妹。

她忽然开口说道,“喻夕,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恩?”

“爸爸妈妈从来不管你,而且,你总是很开心的样子,你有秦之文,有顾宗琪,你说你的人生还有什么没有的?”

我看着她没说话,然后我发觉这个妹妹,真的很傻很天真。

“有时候我想,你凭什么得到那么多,为什么我现在要呆在家里被人看着,我哪里都不能去,跟别人说话妈妈都要盘问半天,你说我活的有什么自由?”

“你还小,妈妈不放心你。”

“那时候你也跟我一样大,为什么你一个人就去了德国?”

我想了想,很诚实的回答,“他们比较爱你,我嘛,他们不怎么管我,所以离的越远越好。”

逆光的影子中,我看见喻璐紧紧的咬住嘴唇,死死的看着我,“可是!可是我要他们那么多爱干什么,他们知不知道,我已经很烦了,口口声声说为我好,为我着想,为什么要限制我,为什么要管束我。”

“那你想变成我这样?”我撑了坐起来,很平静的问道。

她回答的毫不犹豫,“想!”

我笑笑,再也没有什么话说,好像说什么都是无力的,我们姐妹两个互相羡慕各自的生活,却都不知道其后的艰难,我只是很轻描淡写的说道,“可是你不可能变成我,我也不可能变成你,想再多也没有用。”

“还有,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这时候,有人站在门口轻轻的敲了门,抬头一看是顾宗琪,他看到喻璐微微的愣了一下,然后走过窗子边,顺手把窗户关上了,微微笑道,“今天降温,很冷的,不要感冒了。”

一时间,我看见喻璐的眼神有些呆滞。

然后他走到我床边,很快的用额头靠了一下我的额头,说道,“刚才有些发热可能是室内温度太高了,不会是创口感染。”

我摸摸自己的脸,这么轻轻的一靠,好像温度又高了,我小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顺便路过了一下。”

然后他淡淡的对喻璐笑道,“你姐姐没事,只是阑尾切除这个小手术,很快就会好了,你别担心,你看她不是很好的,还有精神看动画片呢,这么大人了。”

我不满的嘟嘟嘴,“你昨天不是也跑过来看高达seed的,还说我幼稚!”

“我才没担心她!”喻璐咬了咬嘴唇,头扭到一边去,“我走了。”

“要不要我送你?”

她眼睛眯起来,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不用了,姐夫,你就好好陪陪我姐姐吧!”

病房里的空调,静静的摆动着扇叶,狂风吹打窗棂,叮叮咚咚不安的敲打玻璃,我的心情,忽然也变得很复杂。

“顾宗琪,我是不是拥有太多的东西了?”

拥有太多太好的东西,万一留不住,全部在生命中流逝,就像是一条流过翠绿草地的河流,那些花朵凋零,鸟儿纷飞,河流干涸,那我的生命于是瞬间荒漠。

因为太幸福了,所以会对痛苦更加的惶恐和畏惧。

他说,“不会,该是你的,永远是你的,不是你的,强留也没有用。”

“那你呢?”

我看到他的手指,微微的蜷起来,然后在掌心上悄悄的掐下去,每每他欲言又止的时候,都会有这样不自觉的小动作,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默默的看了我,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平静的反问我,“你觉得呢?”

这么温馨的瞬间,我的思维居然诡异的出轨了,看到顾宗琪就想到有爱的黑执事,别扭的小少爷和老是歪楼的管家,暧昧的互动的场景,我就噗哧一下笑出来了。

于是我预期的煽情效果,无疾而终。

因为我看到最后的结局,管家和小少爷,温柔的那啥了,我就再也忍不住,抱头大笑。

住院的日子无聊丛生,就像是湿润的沼泽上生长的蘑菇,都快发霉了。

可是我又找到了压榨顾宗琪的好方法,在每天晚上他陪我做翻译的时候,关于那次神经外科小故事,留在我手上,因为纵观整个专业,没人搞得清楚硬膜血肿,纵膈是什么玩意。

他就是免费的多功能字典,比cnki还可靠。

会在他做翻译的时候,分了神去看他的眉眼,那样的平和而俊逸的侧脸,现在就在我旁边,不是那个穿白大褂的顾医生,只是做我的男朋友,陪在我身边。

“这句话,怎么翻译?”

我接过来一看,“咦,好奇怪的句式啊,是一首诗的其中一句话吧,欢乐往往像一个过客,疼痛则残酷的紧缠我们不放。”

“挺有道理的嘛。”我摸摸右下腹,“每次睡觉的时候我总会想到会不会肠子从那个小孔里面滑出来,连身子都不敢翻。”

顾宗琪笑起来,“没事,别想那么多。”

“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了?”

“后天,看你的恢复情况。”

我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医院,真是无聊的地方,总是有生死,总是有病痛,总是有忙碌,总是一片白色的,墙壁,床单,病号服,还是白大褂,顾宗琪,为什么你要学医?”

“就是想学,所以没想太多的理由。”

“后悔过么?”

他浅浅笑意,“没有,怎么问起来这个了?”

“只是觉得做每一件事情都很不容易啊,尤其是在那么大的压力面前,所以会问问,有没有让你觉得很无奈很挫败的事情啊。”

“有。”

“那是什么?”

他嘴角轻轻的抿起来,“大概是看到挽回不了的病情,会觉得很难过,更难过的时候,是自己无法c手,任其发展的时候。”

“是绝症吗?”

“不仅仅是绝症,还有一些无法解释的病情。”

“比如?”

顾宗琪轻轻的把书合上,笑起来,“小丫头该睡觉了,明天可以出去走走,别老是呆在病房里看那些动画片。”

“问你话呢?什么病情啊?”

手边的灯悄然的熄灭,空调的遥控灯,浅绿色的光芒,在黑夜里看的格外的醒目,走廊上的橘色灯光,落在门缝间,流沙一样的铺在床下,空调的暖风浮动窗帘。

“晚安,夕夕。”

额头上倏然的一吻,凉凉的有些薄荷的质感,我诧异之间,觉得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清凉香味,一时觉得似曾相识,发呆之时他已然抽身离开。

只有香甜的吻,像暗夜里的缓缓盛开的夜来香,一丝一缕的清透出若有若无的思念和缠绵,好像是曾经唇齿留香的,触感和爱恋。

一夜大风,第二天起来一看,天却清亮了许多,没有堆积的云层,点点滴滴的散布在灰蓝色的天幕中,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枝间,流光飞舞,冬日难得的宁静。

我穿了衣服,想出去走走,顾宗琪不在医生办公室,大概是去上课了,他的书堆在桌子上,有些零乱,我顺手把整理好。

只是觉得他的书里有股香味,不是一般的墨香,而是类似于干花的香味。

正在诧异呢,一翻开就看见一张书签,凑上去闻闻果然是那种花香味,我努努嘴,心想又不知道是哪个人塞进书里的,居然用那么香艳的味道。

一缕阳光悄悄的溜进手心,我忽然想起那些失去的记忆,那么久了,还是没有浮上水面,仔细的回忆起来,能记起的好像没有任何的断裂和空白。

只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我踩在时间的桥廊里,周围都是迷雾,和光影都透不过的幻觉。

这样的感觉另我讨厌,于是我决定出去走走。

医院门诊的高楼上,漂浮一层未化开的薄雾,远远的看上去虚幻,我一节一节的从桥二走下来,走到内科楼的后院的草坪上。

也许是手术后的体力还没恢复,走了两步我就走不动了,找了块地坐下来,还没坐稳,后面就有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喻夕,起来,地下很湿。”

“累了,不想动。”

高伊晨师兄站在我旁边,我抬头仰视他,刺眼的阳光之下,他没穿白大褂,普普通通的打扮,眼睛微微眯起来,向我伸出手,“起来,听话。”

我不情不愿的站起来,“怎么没上班?”

“这几天出去学习的,怎么样,身体还好不?”

我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做手术了?”

“打电话给你是顾宗琪接的,怎么,终于名正言顺的把他撬到手了?”

我“哼”了一声,“你们都耍我,明明知道我跟顾宗琪以前就是那种关系,还跟我说什么之前我跟他什么事都没有……”

他的眉头微微的皱起来,“以前?是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

“我只是知道一点,喻夕,有段时间的你的记忆会是空白的,我想想,其实那时候是秦之文……喻夕,你看什么呢?”

我看什么呢,我只是看见内科楼高高的楼上,有一个人影在攒动,然后灰蓝天际薄雾之间,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从窗户边缘挣脱而下。

电光火石之间,在我的眼前,连思维都来不及反应的几十分之一秒,尘埃被宣扬起来,水泥地面上重重的一声闷响,碎石溅起来。

血,慢慢的从那个人身体下,流出来,仿佛是恶魔伸出的手爪,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向四周蔓延开,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一瞬间,我觉得,时间都停止了,我只是看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满眼,都是红色,暗红色,好像我身体的某处,那股无法抑制的红色也要涌出来。

忽然,身子被狠狠的拉过来,高伊晨师兄的手臂,还有他紧紧的扣住我的脖颈,把我的脸,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前。

我只是觉得冷,遍体生寒,心,揪成一条线,几乎快要没有了呼吸。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不断的喊我,“夕夕,不要看,没事,没事……”可是他的声音那么远,那么轻缈,没有一丝的力度,我只是听见周围还有乱七八糟的叫喊声,金属的鸣杂音。

一切变的扭曲的灰暗,在这个晴朗的早晨。

我浑身发抖,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高伊晨师兄的手臂再有力量,可是我怎么也感受不到那点温度,没有血y的温暖,没有依靠和呵护,而这样安心的感觉,似乎很久以前有过。

不是他给的,是顾宗琪。

灌注了所有的神明,我咬住嘴唇,艰难的挤出几个字,“顾宗琪,我要……顾宗琪……”

不知什么时候,眼泪模糊一片。

生命中,某个重要的部分,轰然倒地,灰飞烟灭,再也无法拼凑。

第章

高伊晨师兄把我送回病房,一路上我冷的发抖,明明是艳阳万里的暖冬,眼前的阳光,好似缕缕纠缠的丝线,割裂我的视线,慢慢的晕染上那层暗红的血色。

连空气中都是铁锈的甜腥味,冰凉的渗透到我的心里。

“夕夕,我去给你倒杯热茶。”

“恩。”

一杯暖暖的茶,温度随着玻璃传来,我的手心终于有了一丝的知觉,可是心底还是冰凉的一片,我问,“高伊晨师兄,顾宗琪呢?”

他看了一下时间,“临床医学概论,大概要九点半才能下课,还有一个小时。”

耀眼的阳光从窗户透来,我的脖颈之间暖暖的一片,影子倒映在白色的床单上,忽然间很多过去事情像是潮水一般涌上来,慢慢的把麻木的心脏再次唤醒。

那些已经刻意的被我遗忘的事情,封存在心底的旧盒子里,让我不忍心触碰。

都是我和小蚊子之间的回忆,在异国他乡,遭遇的一切。

这是我第二次,亲眼见到有人在我眼前坠入地狱,第二次见那么大片大片的血,失控的肆意流淌,好像一生一世的眼泪,哭尽了也燃尽了。

德国是一个冷漠的国家,有大堆的可怜的留学生,那些高中都未毕业的小孩子,被中介送到不知名的偏僻学校里,才发现绝大多数的学生都是中国人。

我和秦之文就认识一个这样的女孩子,在柏林郊区的一家学校念书,认识她的人都很喜欢她,我还记得她跟我打招呼的时候,翘起嘴唇,仿佛要跟人索吻一样的可爱。

她喜欢秦之文,有时候我总是会想,如果那时候秦之文陪在她的身边,是不是就没有了喋血的一幕,和漫天飞舞的淡粉色的雪花。

那是柏林的第一场雪,大家约好去外面吃饭,我刚考完试,发挥的很糟糕,惴惴不安心里总是想着交钱补考的难过,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

秦之文也没有勉强我,我不高兴发脾气他也只是好气的哄我,一场聚会有点不欢而散的结束了,而那时候我们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女孩子中途离席时候异样的表情。

留学生是一个很淡漠的群体,那些走了又回回了又去的影子,分离也渐渐麻木了我们的心。

大家一如往常的一样散了,然后男生会一贯的送女生回学校。

那一路,我们走的太久了,好像一辈子说不完的话,都在说,从国内的小吃讲到血型星座,那个女生兴致高昂,那时候雪花簌簌的落在她的头发上,像是剔透的水晶。

回到学校后,她站在楼梯间踌躇了好久,半天支支吾吾的说,“我能跟你说几句话么?”

秦之文看了我一眼,略微有些歉意,“太晚了,路不好走,有什么话改天吧。”

然后我们就告辞了,刚走了不到一百米远,就听到身后一声闷响,洁白的雪地上,绽放出一朵妖冶而炫目的血花。

那个女生,跳楼自杀,当场死亡。

后来我们被叫去警察局问话,来了一个满脸横rc着德国东部口音的男人,后来才知道,他是她的丈夫,为了留在德国,嫁给刚刚从建筑工地上认识不久的德国建筑工人,她厚重的羽绒衫下是被虐待的伤痕。

而且她家庭,那时候已经不能负担她在德国的花费,所谓的人生毫无生趣大抵就是如此。

我依稀的记起,我一直抱着秦之文,死死不肯松手,梦境里总是会梦见那一幕,很多年后,当我看到那部名叫《红线》的日剧,胆怯的小女孩从楼上纵身跳下的那一幕时候,冷汗涔涔的爬满了整个脊背。

那件事之后,我就被送回国内读高中,秦之文在德国完成了学业,被送到法国念了大学。

好像我的记忆中,快乐的东西太多了,但是都是那么的轻描淡写,在我会想起来的时候,已经不记得欢乐的姿态,而那些痛苦的事情,太少了,每一件都是刻骨铭心的痛楚,所以回忆起来更加的刺骨。

我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阳光一下,想着那一幕,死亡曾经那么接近我的躯体。

走廊上护士议论纷纷,但是说什么已经进入不到我的耳朵里,耳膜中一片近乎虚妄的茫然,我问高伊晨师兄,“几点了?”

他看了一下手表,“你在等他么?”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高伊晨师兄,你知道吗,这是第二次有人在我面前跳楼……”

“别想了,好不?”

“有人想要努力的活下去,有人却想早点解脱,这个世界,为什么那么不公平?”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慢慢的近,我抬头一看,是顾宗琪,被冷风吹的微微发红的脸颊,凌乱的头发,手上还夹着一本厚厚的书。

“夕夕,你怎么了?”

“早上有人跳楼,恰好被我们看到了,你看她这样很吓人的,快劝劝吧,我走了。”

然后砰的一声,房门被悄悄的关起来,隔离了两个世界。

顾宗琪走过来,抚起我额头上的刘海,看进我的眼里,“夕夕,没事,早上事情我回来时候听说了,是一个肺癌晚期的病人,因为忍受不了疼痛,所以乘护士不在时候跳下去了,没关系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知道。”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握住我的手心,他的手心好像是暖暖的小太阳,僵硬和麻木一点点的消失,我张了嘴,轻轻的说,“顾宗琪,我很怕,很怕死掉。”

“怕任何一个人在我面前慢慢的消失,没有预兆一样,生命究竟是什么,怎么样才能毫无遗憾的死去,要是我死掉了你会不会记得我一辈子,你是会当我还存在,还是已经是一个逝去的影子,如果终究要死亡,人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我把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紧紧的环住他的腰,“顾宗琪,抱我。”

他依言,把我搂在怀里,他的身体像是柔软的海绵或者细软的沙滩,承载安枕和沉眠,我就像是宇宙中某处的黑d,心底的欲望太多太渴望爱,所以向他索要的爱,越多越好,越重越好,用以去填补心中的恐惧和茫然。

我的前半生,缺了太多的爱,后半生,必然索要的太多。

而现在的我,并不去想那些爱和遗憾,只是需要亲近和温暖,来自身体发肤的依恋和从肌肤相亲中汲取的温暖。

于是我轻轻的咬住顾宗琪的唇角,慢慢的在其间描绘,他的吻,不甜蜜,甚至有些酸苦的味道,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想狠狠的吻下去,或是用身体来印证我的害怕。

还有即将要失去的痛苦,不是一定要失去,而是害怕失去,所以在有限的时间内,用一些不可理喻的方式来挽留,或是转移悲伤。

他的嘴唇还是水果糖般的柔软,可是我尝不出那种清新的香甜,我的手从他的腰际慢慢的滑上去,很温暖,甚至是滋润的藤蔓,有柔软的枝叶和强韧的骄傲。

他的呼吸变的很紊乱,很急促,身子紧紧的贴合着我的,有了明显的变化,这么多天的相处,我都没见过他这么慌乱过,这次挑逗,我并没有身体的欲望,只有心灵的渴求。

用身体的相亲,深埋那份不安。

他的眼睛里面有种我看不透的情绪,苦苦压抑的欲望和某种无可名状的痛苦,他衬衫的扣子被我解开了好几个,露出细致的锁骨,我轻轻的咬下去,印下刻痕。

那时候,我的眼睛一定只是一片平静,或许有些情动,但是远远不够那种情欲。

不过是恐惧和害怕,借此的转移。

他扳过我的身子,推开我的缠绕,压抑而沉闷的喘息,“夕夕,别闹了。”

我的手,紧紧的被顾宗琪抓在手里,手腕牢牢的扣着,动弹不了,他的胸膛上下起伏,脸上不复平时的那种冷静和淡然,像是热切的霞光,晕染的浓浓的欲望。

我悄悄的贴在他耳朵边,问道,“顾宗琪,你不要我吗?”

他身子一僵,捏住我的手腕的手松了松,我又问,“你真的不想要我吗?你想要,为什么还要拒绝,是不是你不喜欢我?”

“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

薄凉的空气慢慢的侵蚀过来,我们之间的那种欲望的气息被渐渐的打散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手被他松开,他把我滑落肩膀的衣衫整理好,很久才说,“夕夕,不是那样的。”

“那是什么样?”

他的眼睛恢复了平常的亮泽,氤氲褪去,“我不要这样的你,你只有痛苦和恐惧,不是因为爱,所以才会如此轻率的接近我。”

“哪有什么关系吗?”

“我可以帮你承受痛苦,可是不要用这样的方式转移遗忘痛苦……这样的方式,你知不知道,对我来说,真的很残忍。”

忽然,我眼泪就夺眶而出,汹涌波涛。

“对不起,我只是,太难受了,太难受了,有人死在面前,很害怕,那么多的血,还有那么一脸的不甘心,我会想,要是哪一天,如果我身边最亲的人不在了,我会不会疯掉,我会不会也活不下去,我不知道……”

某段记忆的空缺,已经让我不能想起和顾宗琪的过去,他的身体熟悉我的气息,那么之前,我的身体,是不是也曾沾染过他的气息。

我闭起眼,在深深的黑暗中回想,带着他的气息,那片记忆如同四散的水晶片,拼凑不起。

“生老病死都是正常的,有快乐就有痛苦,夕夕,别想那么多,我们都在你身边,谁也不会离去的,只是……”

“只是什么?”

“如果他们不小心的离开,也不是本意,你也得好好的活下去不是吗?”

“哐当”一下,病房门被打开了,我干爸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们两个,然后很平静的把门关起来,他声音从房门那边低低的传来,“小顾,阑尾手术之后是不能做剧烈运动的,这是医嘱。”

“我没有!”我气急败坏的反驳。

“没有就穿好衣服出来!”

我脸上一红,慌忙的把衣服整理好,然后对顾宗琪说,“对不起,我今天不应该……”

“没事,晚上想吃什么,在这里闷坏了吧,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恩。”

他手掌摸摸我的头发,“陈教授叫你呢,我去看看病人,要找我就去办公室好吧?”

“恩,好。”

然后我开门出去,看见我干爸站在楼梯口,一脸严肃,“喻夕,你知不知道,喻璐跟你爸妈大闹了一场,说是要出国。”

“她说要去哪里?”

“德国。”

我笑起来,“德国啊,她去那里想干什么,初中出去的小孩子,男女同居的,跳楼自杀的,成为非法移民,整天提心吊胆的躲避德国警察的;公开殴打德国校方人员的;被德国警察遣送回国的;在夜总会跳脱衣舞的……太多了。”

“还有为了留在德国嫁给建筑工地上的德国人的。”

我惊异的抬头,电梯口站一个人影,“小蚊子?你怎么来了?”

第章

我干爸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什么眼神,看错了吧?”

光影之中那个人轮廓不是特别的清晰,可是乍看上去很熟悉,他慢慢的向我走来,眉眼之间像及了秦之文,但是不是,他的眼角圆润了许多,不似秦之文有些斜飞,身高都和秦之文无异,若是不熟悉,真的会把他们误认为是一个人。

我知道他是谁,秦之文的二哥,伦理上的,却不是法律上的。

我只见过一次他们那个名义上的家庭,那是在我和秦之文被送去德国前,那个星期天下了好大的雨,雨雾朦胧的一片,傍晚来临的特别早,玻璃窗上勾勒出被雨花篡改的景致,黄色的灯光有些刺目,老房子仿佛就在雨地中浸没了一样,悄然无声。

车辆的声音慢慢的近,然后就是院子里房门吱呀一声响,我从书本里抬起头,扒着窗户看过去,黑色的伞下,几个人影在地面上攒动,我一个没留神,“啪”一下的把滚烫的水杯撒了,热水飞溅在我的手上,我叫了起来。

然后秦之文推门进来,看到我这样,哭笑不得,“你干嘛了,疼不疼,要不要我去拿点冰块给你敷敷?”

楼下传来一阵吵杂,小保姆急匆匆的跑上楼来,“之文,爷爷让你去一趟他书房。”

他“哦”了一声,“夕夕把手烫了,给她用凉水敷一下吧,我先去了。”

“夕夕,你乖点,别再乱碰东西了。”

可是这样的交谈,从未那么久,天已经大黑了,外面的景致已经彻底的浸润到黑夜中,老屋里静悄悄的,厨房里传来淡淡的香味,可是迟迟没有人喊吃饭。

我悄悄的走下楼梯,客厅里坐着两个跟秦之文一般大的男生,还要比他大一些,兴许是听到脚步声,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我,我却一时间的惊呆了。

那个小些的男生,乍看下几乎跟秦之文一模一样的脸,他冲着我微微一笑,然后又转过去低声不知道说些什么,而我就傻傻的看了他们一会,走回自己的房间,呆呆的坐着。

屋外的雨,似乎越来越大,一切好像深埋在夜雨中,我的心底弥漫了一团黑烟朦胧的迷雾,一丝丝的覆绕我的感官。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下重新吵杂起来,我飞奔了出去看,一对夫妻,那个男人是经常可以在电视上看到的面孔,爷爷也走出来,秦之文跟在最后,他看见我,扯了扯嘴角,可是一点笑容都没有,随即又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有上心。

他们走出屋子,秦之文站在门口,忽然那个较小的男生转身跑了回来,伸出手非常快的抱了一下秦之文,然后又跑入雨帘里,车灯一闪,平静的消失。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小蚊子,他们是谁?”

他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满腹心思的样子,不回答我,我只好扯了他的衣袖,“小蚊子,你不理我,我又没有惹你生气。”

安静了好一会,他说,“刚才那个是我的爸爸妈妈。”

我诧异的瞪大眼睛,“什么!”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是现在的爸爸妈妈亲生的,可是,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关系,我是被他们抛弃的,就么简单。”

“他们……他们现在回来认你了?”我兴奋的抓住他的手,“那个是你的哥哥吗?跟你长的好像,几乎是一模一样。”

他没有回答。

“小蚊子,你要跟他们回去吗?那我以后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周围死然一样的寂静,空气中雨水的潮湿开始泛滥,我觉得我的声音好像也被雨水浸润过一样,有种沙哑的潮腻,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仿佛垂死鸟儿的鸣叫。

“夕夕,不是的,他们已经不要我了,要把我送到德国去。”

他的手指,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蜷在手心中,手腕在冰冷的茶几上,微微的发抖,“你跟不跟我去,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好。”

那是我们第一见到,他们家人,一个丢弃掉多余孩子的家人,冷冰冰的信用卡和钞票,就是他们能给予的所有补偿。

后来的一次是在国际机场的时候看到秦之文的二哥的,离的很远,但是他一直站在原地,不上前也不退后,默默的注视着我们。

“其实,有时候我会想,要是当初被留下的是我,现在我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的?”

“二哥他对我很好,我们一起去街机店,去踢球,那些都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

“夕夕,跟二哥打个招呼吧,我们很久都不会见到他了。”

这是我第三次见到秦之文的二哥,几乎一个模子里的样子,他向我走来,清清楚楚的问我,“看清楚了吗?这次,我不是秦之文。”

我点点头,有一丝的尴尬,“二哥。”

“听说你住院了,过来看看,怎么样,好点没?”

“没事,只是阑尾炎,马上就可以出院了,对了,二哥,秦之文呢?我好久没看到他了。”

他微微一笑,“没事,他最近有事忙的很,很快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我觉得他说话的口吻有些怪异,但是也没有深究,他笑着对我干爸说,“陈教授,我有事找您,您什么时候方便?”

我干爸点点头,对我说,“你要不打个电话问问你家那边,估计都快炸开锅了。”

我“哼”了一声,“又不关我事。”

“呀,你这孩子,算了算了,去找你家顾宗琪吧,记住别做剧烈运动啊,我就知道年轻人冲动点,哎呀,你瞪我干什么,我走了走了……”

我“哦”了一声,然后又看向二哥,他那双酷似秦之文的眼睛,一直在看着我,好像是在深究什么,我只是很本能的感到一丝的不安和惶恐。

“喻夕,祝你早日恢复,再见。”

医生办公室里有轮转实习的医学生拿个照相机拍照,小姑娘威利诱的招数都用上了,几个住院医师死活不要,“干嘛着,拍我想干嘛着?”

“帅嘛,当然怕咯,来,不要扭扭捏捏的,做人豪放一点。”

“我怕你拍了之后拿出去把人吓死了,还是算了吧。”

“哎呀,我拍了早上那个跳楼的现场,你们要不要看看?”

所有人呼啦一下子涌过去,顾宗琪走过来,“不要待在这里,他们很有兴致呢,一时半会消停不下来,对了,陈教授找你什么事情?”

“关于喻璐的,他说喻璐闹着要出国。”

“你怎么想的?”

我咬了咬嘴唇,“我不想她出去,那种留学生的日子真的不好过,可是,我又不想劝她,省得好心当作驴肝肺。”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我忽然转过身来,笑道,“顾宗琪,我非常非常不喜欢喻璐叫你姐夫。”

他微微的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小孩子嘛。”

“小孩子?小孩子是世界上最执着的生物,有着最隐秘的私情和想念,喻璐叫你姐夫,会让我想到《天龙八部》中的那个阿紫。”

“我很讨厌阿紫,也很讨厌她叫乔峰姐夫。”

我眼睛狡黠的一转,“所以呢,阿紫是一个狡猾的小女人,希望一直陪在乔峰身边把他给和平演变了,没想到最后还是没得到他的半分心思。”

顾宗琪坦坦荡荡的看着我,“喻璐只是喻璐。”

“我也觉得她只是喻璐而已,对了,顾宗琪,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好久没去上课了,老板看到我都要暴跳如雷了,还有下午茶的读书会。”

“明天,好吧,今天给你开检查单子,一切正常就可以出院了。”

中午我睡了很久,脑子中是混混沌沌的一片,起来的时候门口站一群人,我一个激灵跳下去,看见普外的主任站在对面病房门口,摇摇头走了,剩下一干医生和病人家属。

那个老头子,站在病床旁边默默的收拾东西,黝黑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仿佛被冰冻过一样,顾宗琪看到我站在一边走过来,“夕夕,明天可以出院了。”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床的病人,“怎么回事?”

他的眉头紧紧的锁着,眼圈是一蒙蒙的灰色,很久我都没有注意到顾宗琪这几天几乎是透支的工作,没回家,每天陪着我在医院守着我。

“出去跟你说。”

“胆囊癌的病人,腹腔广泛转移,前几天做开腹探察,癌组织不知为什么形态就像豆腐花一样,腹腔里根本是一塌糊涂,没法开了,于是只能再把缝上。”

“快不行了?”

“也就一时半会了。”

我想了想,“顾宗琪,晚上你不要陪我了。”

“为什么?”

我伸出手正了正他的胸牌,“你值了多少个夜班了,你已经不是值班总了,你看你精神那么差,上手术台时候都怕你会睡倒,晚上回去好好休息。”

“我没事。”

“顾宗琪,不许逞强,你不要你的健康我还要呢,我都没事了,晚上你早点回去,再说我都住在医院最后一个晚上了,能有什么事情?”

他还未回答,那边就有人喊道,“59床,病人死亡。”

顾宗琪连忙跑过去,我也跟着,老太太和衣躺在那儿,老人想把尸体拉到家里去埋了,因为他们家是农村的,有这个风俗,人死了不能在外面的。

没有一滴眼泪,老人只是平平静静的,甚至是冷漠的看了医生们一眼,然后是低着头呼啦呼啦的收拾东西,塞了点钱给120,假装急救,把那具已经逝去的身体抬上车,行尸走r般的离开,实习医生们就站在一旁,谁也没说一句话。

一瞬间,那个床位又空了下来,白色的寂静重新包围了那个房间。

忽然间,我觉得每个人都只不过是茫茫宇宙中的一粒渺小的尘埃。

上帝坐在高处俯视众生,病人走了,那具已死的皮囊也落叶归根,有人哀怨,有人欢喜,有人解脱,有人心酸。

对于高处的人,一切是那么的平和自然的发生,对于一粒尘埃来说,这就是全部的生活。

生老病死,各缘其法。

我忽然希望,我的心,再高一点,能够平静的直视生死,直视别离,我希望我的身子,再低一点,我的生死不需要被人惦念,缅怀。

想起冰心的一句话:博爱的极端,翻成淡漠。

于是我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在穿梭的空气中,对着顾宗琪笑了笑。

第章

晚上的时候,天边悄悄的飘起了小雨,一如既往的医生办公室传来一股鱼香茄子的味道,推开窗户把病房里乱糟糟的空气疏散出去,大街的地面上湿漉漉的一片,反耀一片水光。

“夕夕,我回家了。”

我转过头去,看见顾宗琪穿着便装站在门口,我连忙走过去问,“下雨了,有没有伞?”

“没事,只是小雨,我打车回去就可以了。”

我忽然很舍不得他离开我,好像他的呼吸就是给予我的生存的空间,可是还是说到,“顾宗琪,回家给我发信息,不要再忙论文了,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接我出院。”

“恩,知道了。”

不知道怎么的,在顾宗琪身边,我就会感到特别的温暖,一旦远离了他,身体上的温度就会慢慢的冷去,还有莫名的安定,过去的空白好似一面透明的玻璃,我走不透,也穿不过,摸上去是冰冷的,可是看向期间的时候,只有自己的影子。

他走到电梯口,我还呆呆的看着他,他似乎有些无奈,隔了好远又走回来,摸摸我的头发,“怎么了?发什么呆了?”

“没没,没什么……”

他笑笑,“你看你又别扭了,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皱了眉,“顾宗琪,好像我挺怕医院似的,总是有种很不安的感觉。”

“那我还是晚上留下来陪你好了。”

我摇摇头,毫无力度的瞪他一眼,“我只是随便说说嘛,你很烦唉,要走快走了,电梯都来了,你还不走啊,快走快走!”

“知道了。”他拨开我的刘海,轻轻的吻了一下我的额角,“回去打电话给你。”

“好,知道了。”

晚上时候,高伊晨师兄来看我,那时候我正在看一本很有趣的书,o型人说明书,里面说我喜欢“大众情人”,“有固定的恋人还是会心猿意马,但是绝对不会实质性的出轨,因为实在是太麻烦了,”我看的时候笑得前仰后合。

“笑什么呢,上午还是一副阴郁的样子,晚上又变的那么灿烂。”

“哎呀,哎呀,很好笑嘛,高伊晨师兄,你是什么血型的?”

“b型。”

“没有,我这里没这本书,你看看,说我的,准不准,基本上容易一见钟情,曾经纳闷,为什么会迷恋上那家伙,好准啊!”

“我看这个跟你倒是有些像吧,看起来很大度,其实是个醋坛子。”

我稍稍沉默了一下,“没有,我本来就很大度。”

“切,你装的蒙谁的。”高伊晨师兄微微笑起来,“喻夕,我们认识多久了,你还记得不?”

我定了定神,“多久?我第一次看见你是在医学院什么晚会上面吧,是不是,我记得你那时候很风s的样子吧,那时候你都毕业了吧?”

“不是,那是你第一次见到我,而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你跟童若阡一起去上自习,还能记得不,那个圣诞节的晚上,教三的阶梯教室。”

我努力的在头脑里搜索了一下,终于隐隐约约的想起几年前的圣诞节,那时候五大学院联谊的圣诞晚会,我没去,陪童若阡在自习室里百~万\小!说。

那是最无聊的圣诞夜,大英的四六级刚考过,自习室寥寥几个人,我坐在童若阡的旁边,看他埋在书里专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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