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现在正在叫的这只鸟,是云雀,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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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深邃而湛蓝,他们信步走了一阵子,走进了墓园尽头的树林里,树林里有个石亭。四周树木太茂盛,把亭子遮得严严实实,石头触手冰凉,耳边都是树叶互相摩擦的声音。

“这里会有人来吗?”云蓁突然问道。

“不会吧,这里挺偏的。”

云蓁就笑道:“也是,毕竟也没几个人跑到这个地方来散步。”

林涧松也笑起来。云蓁总是给他一种无所畏惧的感觉,她看起来完全不会在乎别人,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高中刚入学的时候,云蓁入学成绩是第一,班主任想让她做班委,她马上就回绝了,说自己能力不足以胜任,还是想把机会留给别人。

她说话条分缕析,听起来克制又真诚,似乎非常抱歉也很无奈,但细听起来,其实完全不留余地,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很“强硬”,给人一种“说不干就不干,谁也别想来逼我”的感觉。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云蓁的名字,他从后面看到云蓁拄着腮,好像在发呆,她的手指细长又白皙,正是一双适合学钢琴的好手。

他那时候跟着老头学琴也已经很多年了,老头会很多本事,他会弹钢琴,会拉手风琴,唢呐会吹,二胡也拉得凄凄然,除开这些,老头还懂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识。他们在夏天的晚上坐在楼下乘凉时,老头就会一个个指给他看不同的星座,他还能从叫声中分辨出鸟的种类,看到一株花就能告诉他这朵花命名的由来,知道如何培育,如何剪枝、插枝,他也知道如何用醋和碱把茶壶擦得雪亮,他甚至会裁布料做衣服,针脚又细又匀。

他脑袋里好像是折迭的多维空间,每一个空间里都是纷繁杂芜的知识。

家里以前有架很老很旧的钢琴,音已经不准了,看上去像上个世纪的遗留物。后来吴贞给老头抬回来一架崭新的钢琴,它太新了,新得在这个破旧的家里格格不入,他还记得吴贞温软的手搂着他的肩膀,他听到她明亮又快活的声音:“这样你也可以学啦!”

林涧松学琴是老头教他的,他从小长在老头身边,老头就什么都教他一点。吴贞有时候回来看老头,就给老头弹琴伴奏,老头唱歌,唱《喀秋莎》,他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声音洪亮,嗓音饱满,歌声飘出去很远,吴贞边弹边咯咯笑,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什么时候都是欢声笑语。

然而林涧松本身对弹琴却没有多少兴趣,只是因为老头教,他就学了。吴贞后来听他弹完琴,严肃地对他和老头说,林涧松心里并没有琴,与其这样,不如不学了。

林涧松并非没有天赋,他技巧很好,能把曲子弹得非常熟练,但也只是把曲子从琴谱上搬到黑白键上而已,“他没有感觉,小松好像没有琴心。”她这样说。

云蓁仰起脸看她,她看上去安静又温柔,阳光斑斑驳驳地印在她脸上,树林里的泥土湿乎乎地散发出气息,周围很静,像在一个梦里。

“这是云雀。”

云蓁回过神来,问道:“什么?”

林涧松说:“现在正在叫的这只鸟,是云雀。”

“它能边飞边唱歌。”

云蓁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流向她扑来,是林涧松正在亲吻她的脸颊。

“云蓁……”她听到他的声音在轻轻念她的名字,她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她张开双臂拥抱住了他,他发烫的舌尖如同涓涓细流,裹挟着倾泻向她,他们在绿荫里紧紧拥抱着亲吻,石凳冰冷的触感贴合着他们的皮肤,云蓁觉得自己好像一半炙烤在烈阳下,一半又浸泡在冰水里。

好久,他们才分开,依然依偎在一起。风从细密的树叶中穿过来,拨动云蓁的发梢。

“我好像懂事特别晚,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总是躲起来偷偷哭。”林涧松突然轻声对她说。

云蓁静静看着他。

“都快八九岁了,我才真正意识到我跟其他小孩不一样,我是永远不会有爸爸妈妈的。有一次我问老头,我说你会死吗?老头就摸摸我的头,说不会死,要陪我长大。”

林涧松听起来有点惆怅,他说:“那次觉得特别害怕,一想要是老头死了,我就怕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好像从那时才真正知道了我是和老头相依为命的,吴贞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只剩下我和老头了。那时候好脆弱啊,不敢想,总有种每一天都是偷来的感觉,一看到电视里生离死别的情节我都赶紧跳过去,好像被人轻轻一碰都想哭。”

林涧松的声音又沉又轻,每次开家长会,他总是怕老头那天犯糊涂,庆幸的是老头每次都非常得体。巷子里的几个小孩冲着他骂“婊子养的”的样子,几乎刻在了他的脑海里,即使他们后来长大了,再也不说这种难听话了,甚至因为他成绩好,邻居们总是提了水果牛奶来,想要让他给他们不成器的孩子补补课,这些曾经趾高气扬的孩子们看起来小心翼翼的,还有点隐晦的羡慕,即使这样,他也无法忘了他们骂他时候的神情,那是鄙夷和可怜他的眼神。

他每次想到这些,好像都要流泪了,可是终究没有。

从小到大,他都要填特困补助申请表,他对流程已经非常熟悉,要填哪些证明,去哪里盖章,要留什么复印件,要怎么把整理好的一摞资料交给班主任,再接受他们同情又勉励的眼神,还有拍在他肩膀上的手掌和一句情不自禁的叹息,他都驾轻就熟,早就给自己量身打造好了一个反馈模式,他只需要把自己装进去,按下开关键,他就能扮演好一个满怀感激又有点恰到好处的自卑与骄矜的特困生。

“后来可能自己说服自己了,想通了,就再也不哭了,哭不出来了。”林涧松看着云蓁,有点痞气地笑了笑,“大概觉得想了也没用,也厌倦了,就丢开了。”

云蓁握着他的手,伤感地看着他,他安慰地捏了一下她,继续说:“我在想你的时间循环,是不是无数个平行时空?就像蜂窝一样,每个时空都是非常密的,你从一个里面打通了,是不是就又掉到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六边形空间里了?”

云蓁眼睛睁得大大的,圆溜溜的,“什么?会是这样吗?那我是不是只有把所有的空间都过上一遍,才能出来?”

林涧松笑道:“我瞎猜的,还有一个猜想,就是全世界的人都进入循环了,但是只有你一个人觉醒了,这是不是也很有可能?”

云蓁看起来很惊讶,她说:“我完全没往这个方向想过,其实我根本就没怎么想过为什么会掉到这个循环里,我觉得我反正也想不通,不如不想,可是好烦啊,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她沮丧极了。

说完这句,她突然想起来林涧松就在她身边,很快又变得欢愉起来,她乐观地说:“再来几次,说不定你就记起来了,那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那等你出来以后,我带你去看樱花,青俍山后面有一片很大的樱花林,以前老头带着我和吴贞去看过,很漂亮。”

“那就到明年了,明年春天我们去看花吧。”云蓁说。

林涧松听着周围啁啾的鸟叫声,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另一个宇宙里,在这里,只有他和云蓁是以一种奇妙的视角,在向下俯瞰着这个歌舞升平、安静祥和的世界。

他轻描淡写的,好像云蓁的时间循环是个盒子,总有一天能从头顶开个口子,她就能逃出去。在那之前,他们像被装在电视机里,装在一个四方四正,永远没有疾苦的世界,永远光芒万丈,人人都过着梦幻般的生活。

和他来的那个世界截然不同,这个世界的人们,没有听说过痛楚和绝望,惋惜和后悔,对他们来说,那是个闻所未闻的国度。

***

天气太热了,夏天怎么还不过去t t

存稿没有了,请几天假攒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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