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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还未亮,云青岑躺在硬得要命的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即便借尸还魂,在某些方面他还跟做鬼时一样,无论天有多黑,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还活着的时候,睡得是当时能买到的最贵的床,纳米床垫,浴室用的是当时功能最多的智能浴缸,住在被称为“富豪区”的别墅区里,花园里有露天泳池,室内还有泳池,没想到死了一回,还能体验一下睡棕垫床是什么感觉。

周恺来得早,七点就带着打包好的早餐上了门,跟云青岑边吃边说合同的事。

“昨晚我问了几个人,这合同没什么漏洞,唯一的好消息是你没签保密合同。”周恺,“不过这也是份霸王合同,你的作品你没有署名权。”

云青岑小口喝着粥,他抬起垂下的眼眸,用那双忧郁多情的眼睛看着周恺。

周恺解释道:“但这就是你写的歌,保密合同没签,你在哪儿说这首歌是你作词作曲都是你的权力。”

周恺:“你把你微博账号给我,我找你帮你编辑内容。”

云青岑抿着嘴,神情低落:“这太麻烦你了,而且无论发什么微博,都没有会信我。”

他孤立无援,亟待被拯救。

周恺豪气大发,他站起来,急道:“你这就像是拳击手,还没打,你自己先认输!别人再使劲都没用!你把账号给我,剩下的事我来帮你办!”

然后云青岑就“被动”的把账号交给了周恺。

周恺:“我去找会公关的朋友帮着一起参谋,这几天你要有时间可以去公司……哎,算了,你还是待在家里吧。”

“我可以去!”云青岑也站起来,他表情坚定地看着周恺,“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周恺:“你直接去找苏铭的经纪人,问他是要私了还是要闹大,到时候你带支录音笔,录音笔我给你带上了,只要他话里有漏洞,你就能翻盘。”

云青岑用力点头,像个听长辈话的乖宝宝。

周恺笑道:“他要是私了,你得多要点钱。”

云青岑眨眨眼睛,懵懂地问道:“要多少钱?”

周恺:“至少五十万。”

云青岑愣了愣:“这么少……多吗?”

周恺忍不住笑道:“按你的名气,早就该涨价了。”

“只是出了这事,就算你拿到了赔偿,以后应该也不能继续从事这行。”周恺叹气道,“有时候即便不是你的错,承担后果的也是你。”

云青岑摇摇头,感激地看着周恺:“没关系,能证明歌是我写的,我作的词就足够了,我、我以后能找到其它工作。”

周恺在云青岑家待到了中午,周恺叫了外卖,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云青岑就送周恺出了门。

等上了车,周恺拿出手机登上了云青岑的微博,上万条私信,点进去全是辱骂,骂云青岑怪不得没爹没妈,就算有也要被气死,或者骂云青岑犯贱,这种谣都敢随便造,还有人找出了原身以前发在微博的照片,说原身是照着苏铭整容。

周恺看了几条,他这个旁观者都快气得心肌梗塞了,这么一想,就越发觉得云青可怜。

除了私信,还有很多转发辱骂,原身不怎么会玩社交软件,没拉黑过人,也没有关闭评论。

微博乌烟瘴气,并且没有一个业内人士站出来帮他说一句话。

苏铭所在的公司是郑氏娱乐,还有传言说他是郑氏太子爷的人,无论真相如何,郑氏太子爷郑少巍确实从他出道开始,一路给他保驾护航。

刚出道的时候,苏铭签了一家小公司,签下了一份苛刻至极的合同,郑少巍当时自己掏了两千万,给苏铭“赎身”,付了违约金,然后拿钱投资,把苏铭塞进了几部大制作的电视剧和电影剧组里。

按理说,苏铭出专辑这种事,郑少巍不会吝啬一点小钱。

但云青只拿到了几万块,应该是下面的人吞了不少。

头上的领导让周恺联系云青的时候,当时的报价就是几万块,周恺扶住了额头,他也是此时惊觉,他也是压榨欺负云青的人中的一员。

都欺负他不擅交际,没有粉丝,无依无靠,空有一身才华。

周恺抹了把脸,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如果连云青这样的人都要被这样欺辱,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公平正义可言呢?

等周恺离开后,云青岑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他在衣柜里挑了好一会儿,最后只能挑出一件白色短袖和一条浅色牛仔裤,唯一的好处是这样的穿搭不用配胸针和手表——原身穷的饰品都只有一个环形戒指,还是镀银的,云青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戒指是缝衣服时候用的顶针。

他拿着手机就出了门,打车去了墓地。

既不逢年又不过节,司机在驾驶座上,不时的抬头通过后视镜看云青岑。

墓地在距离城市不远的山上,要开一段狭窄的山路,现在也没人上山祭拜,冷冷清清,司机把云青岑放下后就把车停在墓地的停车场里——云青岑跟他谈好了价格,得待会儿下山的时候打不到车。

他爬上台阶,穿过墓地建在池塘上的游廊,池塘里是枯萎的荷花,然后顺着记忆寻找自己的墓碑。

今天天气不太好。

灰沉沉的天,陵墓里传来几声狗叫,吠叫不止,清明节已经过了,亲人记得的,墓碑边的矮树上都挂着幡。

管理陵墓的老人弯腰,拾专门划出来的地里残留的鞭炮残留,褪色的鞭炮表皮褪成了粉红色,被忽然刮来的风一吹,就打着旋的飞上天,老人抬头看去,最后什么都看不见了。

新来的员工拿着笤帚小跑过来,他总觉得今天比清明当天还要阴,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张爷爷,那块墓碑是谁的?”员工好奇地看过去,不远处有一块墓碑前站着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

员工看着站在墓碑前的云青岑,有些好奇:“他之前好像没来过。”

张大爷眼睛微眯,他叹了口气:“里头的人英年早逝,好在惦记他的人多,年年都不冷清。”

张大爷的话没有说全。

骨灰埋在里头的是个年轻人,二十出头就没了,送葬的那天也是今天这个天气,不知道来了多少人,打头的是几个长相出色,龙姿凤章的年轻人。

人火化之后只会取出一部分骨头和渣子,送到陵园里来后才会被磨成灰,一个大活人,管他生前是个多么出色的人物,最后也只是一匣子灰。

他后来也听人说过,那年轻人幼年丧母,十五六岁又没了父亲,只有一家子污糟亲戚,好在他人缘好,几个朋友都是人中龙凤,包办了他的后事。

那天敲敲打打,领头的人穿着黑西装,抱着死者的遗照,下葬的时候还和其他人起了争执,说自己是“未亡人”。

似乎他们还打了起来,又似乎没打,张大爷记不清了。

生前过得如何没人知道,死后倒是热热闹闹。

也算有福气吧,算算日子,死了也有十年了,要是运气好,这会儿也该投了胎了。

张大爷嘴上念了句:“南无阿弥多婆夜……”

员工还是忍不住看过去,站在墓碑前的男人低着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的侧脸。

墓碑顶上有亡者的照片,那是个顶年轻好看的青年,他头发微卷,一双眼睛迷离恍惚,眼尾上挑,嘴唇微翘,生就一副多情种子样。

员工这才记起来,他以前专门驻足看过,有时候上坟的人路过,也会停下脚步看上几眼,然后叹一声:“可惜”。

墓碑的两边刻着对联:

“半途福寿壮志未酬,后环青山千古奇秀。”

横幅是:“天妒英才”。

员工也记得亡者的姓名:云青岑。

他也不是专门记下,只是这名字跟旁边的一比,就显得太诗意,让人看过便难忘。

这么好听的名,这么好看的人,说走,也就轻飘飘的走了,不过死后十年坟前还能这么热闹,实在少见。

云青岑也正看着自己墓碑上已经褪色的遗照,他活着的时候长这样吗?

死的时间太长,鬼又不能照镜子,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长什么样了。

他看着照片里的自己,照片里的人也看着他。

在他的眼里,墓地并不是空荡的,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把这里当成了家,他们飘在坟头,或者坐在别人的墓碑上,孤魂野鬼飘荡的时间久了,又没有鬼差引路,就会慢慢失去神智,然后消弭于天地之间。

云青岑低头看着自己墓碑台前的香烛和祭品,两边还摆着价格不菲的仿真假花。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谁放的。

只有蒋钦以为他喜欢兰花。

但他不喜欢任何花,也不喜欢任何美好的事物。

云青岑站在原地,仰头看向天空,雾蒙蒙的天,云层似乎下一秒就要压下来。

他在心里念着那几个人的名字。

郑少巍、傅明睿、赵鹤轩、蒋钦、周旭尧、秦毅、郎焯……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眼睛微眯,轻笑了一声:“该去找谁呢?”

第4章

郑少巍算是云青岑的竹马,只是十岁那年,云青岑家道中落,而郑家乘风而起,两人原本该成为两条平行线,一生都不再有什么交集。

云家搬离了高档小区,郑家搬进了寸土寸金的别墅区。

在云青岑的记忆中,郑少巍是个听不懂人话的疯子,但又很容易被鼓动。

云青岑勾勾手指,他就会抛弃上一秒的坚持,成为一条听话的狗。

不过狗也有噬主的时候。

云青岑十八岁的那天,郑少巍靠着那点酒劲,闯进了他的房间,紧抓着他的手臂,赤红着双眼,几近绝望的低头吻他。

那让云青岑有种失去控制力的愤怒,所以他选了另一个人。

傅明睿。

他们两人相识在一次聚会上,郑少巍去了那样的场合总少不了应酬,云青岑懒得应付那群肥肠满肚的少爷们,他被人捧惯了,不愿意去捧人,傅明睿性格内敛,又是外地人,凑不进这样的场合,正巧和云青岑挨得近,云青岑嫌无聊,就跟他说了几句话。

临走的时候,两人还交换了手机号。

自那以后,傅明睿就缠上他了,先是借着帮他买一款限量版手表的理由要到了他家的地址。

然后就亲自送货上门,之后每隔几天都会来找他。

云青岑舔了舔嘴角,这些人中间,只有傅明睿最听话,傅明睿不善言辞,性格使然,也没几个朋友,家里做的是珠宝生意,十年前他们家最贵的珠宝标价一千四百万,反正他死的时候那套首饰没卖出去,也不知道现在卖出去了没有。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十年过去了,城市的变化日新月异,傅明睿肯定已经搬了家,手机号别说换了,就算没换,云青岑记不起来。

既然自己去找傅明睿很麻烦。

那还是让傅明睿来找自己吧。

云青岑坐车下山,他没有回“家”,而是找了个五星级酒店,虽然总统套房住不起,但普通的单人间也不算太差,浴室里一应俱全,衣柜里有浴袍和保险柜,床垫是羽绒垫,比“家”里的棕垫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早上还能去一楼餐厅吃自助早餐,即便味道可能不怎么样,也比云青岑在“家”楼下的小馆子吃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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