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为何这样】02去凡间(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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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吵着要去范府拿东西,她的第六鬼,感觉得八爷一定到了东西,供养阁的人也都是狗腿子,大人的东西送的快,像她们这些无名小鬼,总是一拖再拖,拖个十天半月都有,她一个人不敢去,天天倒挂在府门,怨态不支,眼含热泪等谢必安回来:“七爷,不知您想不想看绿腰舞,阿箩在松~州~学了一段,您要不要看?不知道八~爷~想不想看。”

说到松州跟前,她故意加重拉长松州的字眼,也加重八爷的字眼,提醒谢必安松州买的东西该去拿了。

醒后便载呶,阿箩什么心思谢必安了然于中,一口回绝:“自己的东西自己拿。”

“七爷您是地府下最好的七爷。”阿箩献殷勤,端来一杯茶水。

“阿箩前几日说七爷压良为贱,压良为贱的七爷怎么又成你口中的好人了。”谢必安接过茶水没有喝,放在手边,指尖时不时摸一下杯沿上的茶水。

阿箩咂舌攒眉,惺惺忪忪道:“阿箩竟说出这般言语吗?阿箩嘴笨呐。”

谢必安屈指敲敲桌面,又说:“阿箩说自己世不曾仰人眉睫,如今在七爷这儿很是委屈,还说七爷兜答,藏你批票,控你自由。”

“酒后有胡言,病时有谵语,七爷您听一听就别当会事儿了,七爷是阿箩的啖饭处,阿箩怎么能嫌弃呢。”阿箩不用力气地批了左颊,手打到脸上连点声音也没有,打了好几下也只是在做做样子罢。

谢必安无动于衷,淡然置之,阿箩就一直批颊,反正也不疼,就是手一直举着有些酸,她左右开弓换了一只手批颊,批着批着发现自己的脸还挺软的。

批了二十下,供养阁那边来了叁位驿使,送来了几匹布与几豆胭脂几钱水粉。

驿使敲敲门,念到:“阴间第八站,阴曹地府酆都城,谢府,阿箩。”

阿箩闻声先谢必安一步飘去开门,门首前的台阶上,放着几匹布,几豆胭脂与几钱水粉,是自己的东西,她来回飘,扒搂布匹,扒搂胭脂水粉,把所有东西一一行行搬进府里:“多谢驿使大人,驿使大人您幸苦了。”

叁位驿使见笑绽两腮的阿箩面无表情,见到阿箩身后的七爷,脸变的快,脸上的肉笑的一颤一颤的,和笑绽两腮的阿箩一样,只是没有阿箩笑的自然与讨喜:“七爷安好。”

谢必安负手檐下,等阿箩搬完了东西,身后的手指一动,敞开的大门立刻合的溜严。

阿箩在房里看东西,胭脂香香喷喷,水粉细细腻腻,指沾一点红,朝脸上乱抹,鬼画符似的抹。

妆讫,转过头问:“七爷,阿箩好看吗?”

谢必安站在阿箩身后看她不停捣腾,她回过头,只见嘴上抹的口脂,如市街高挂的灯笼,通红热烈,脂粉没抹均匀,脸颊红红白白如挨了漏风掌,她错将黛粉当作画眼皮的丹粉,那不紧不窄的眼皮黑糊糊的一片,有碍观瞻,他不知怎么开口说才好。

阿箩不在意谢必安的反应,胭脂水粉看完,她看起布匹,布匹有桃红色、松绿色和月白色,不是成衣,盈腮的喜悦渐就消失,她抱着一匹白色布匹问:“七爷,不是说好买衣裳吗?怎么是布匹呢。”

她想赶紧穿上漂亮时款的衣裳,和人间的姑娘一样行步能生香,举手便成舞,颇得意。

可来的是布匹,要执针裁剪才能成一件衣服。而且她已经有许多白色衣服了,七爷怎么还买一匹白色的布,难不成是给她做月//经衣用的吗?

想到这儿,阿箩耳廓红了一圈,还隐隐发烫。

虽说是鬼魂,但每过一段时日两股之间会流些红,是女鬼才会遇到的事情,七爷是知道的,让她用白布垫着,一日要勤换,换下来的白布或是洗干净或是焚烧灭迹,随她喜欢。

二人讨论的是自己,阿箩听的稀里糊涂,什么国破,什么公主,她都听不太懂。

鬼差走远了好几步,谢必安才从府里出来,手上提着一大包一小包,等范府门合上,阿箩才现身,接过谢必安提着的包裹,说:“七爷真好。”

“你既然知道,就少在心里骂七爷。”谢必安没搭把手帮阿箩提东西,她的力气不小,力无限,除了鬼魂提不动,其它东西都能提得动。

阿箩在想鬼差说的话,她想问七爷,又怕嘴笨问错话,就拐弯抹角,问:“七爷,您说阿箩投胎佳期将到,那阿箩还要去阎王哪儿诉冤诉苦吗?阿箩什么也不记得了,怎么诉呢?”

“七爷给你开后门,直接投胎。”谢必安回的很干脆,“但你若想记起,七爷就直搭直告诉你。”

阿箩是前朝公主,她生在乱世里。

乱世的朝政蹇塞,四方夹攻,北芒垒垒,于她而言出生即是一场悲剧,谢必安每每去宫里都能遇见她。

无常出现的地方没有什么好事儿发生,他当着她的面,将她的娘娘、兄长、姐姐的魂都勾走了。

其实阿箩叁岁那年死了一回,和姜灵秀死的年龄相同。

但她的魂比姜灵秀调皮多了,十分棘手,魂出了肉体以后竟然从他眼皮底下溜走了。

她熟悉宫殿,一会儿往西,一会儿往东,上跑下跳,或是躲到窄窄别别的炉里,或是钻进池塘里,一团魂弄的浑身伤痕又懒懒散散,看得两只无常眼碜,也耍的两只无常团团转,满脸是汗,倒了架。

谢必安初次觉得,这勾魂之责难胜任愉快,范无咎寻魂寻到怒火攻心,扬言若他抓到了阿箩,要把她绑起来,找擂家汉来打上十拳。

她边跑,还边喊:“怪东西滚开,不许碰本公主。”喊还不够,还要捡起地上的石子木枝往后砸。

魂魄的庚齿小,易受损,故而不能使用哭丧棒锤之,不能用勾魂锁锁之。他和范无咎分头寻找,丁一卯二,寻了一昼一夜才把这只魂引回来。

阿箩跑累了,躲累了,肚子又饿,蔫蔫地躲在门缝里吸西北风,谢必安就拿了一块桂花糕把她引了过来。

阿箩快一步慢一步,试探似地靠近,离着叁步之远,她一趁手就夺了桂花糕,连头搭脑吃进嘴里。

谢必安快马溜撒,将她倒背剪抓住了:“跑,小鬼你接着跑。”

被抓住的时候阿箩嘴里还鼓鼓的,嚼着桂花糕,骂人的时候糕屑喷了谢必安一脸:“怪东西,放开本公主!”

“什么怪东西,叫七爷。”一口一句怪东西,谢必安两只耳朵听了不舒服。

“怪东西,戴长帽,拿棒子的怪东西,抓本公主,是要做什么勾勾搭搭的事儿。”阿箩柳眉踢竖,手挥脚踢,欲从谢必安手臂里挣扎出来。

“叫七爷。”

“怪东西,横死眼。”

……

抓住了阿箩,谢必安心里小有成就,亲自看她走上黄泉路上,她坐窝儿不知自己已死了,把鬼差当宫里的奴才,在哪儿梗着一截红红的脖子喊:“狗奴才,放开本公主。”

魂进黄泉路,谢必安以为不会出什么岔子了,黄泉路还没走过半,结果她陡地飞起一脚,把押送她的鬼差狠狠一踹,踹倒在地,然后掇转脚步跑了,跑出黄泉路,跑出土地庙,魂归肉体。

简单点说就是还魂了,小姑娘求生还挺强,现在想起这些事儿也是一件大快之事。

阿箩当初问他姜灵秀小姑娘可否能还魂,他不是不回答,而是答不上来,她都还魂了,或许姜灵秀也会还魂。

正如他所想,姜灵秀确实还了魂,肉体虽已执薪,还魂后却不夺舍,而是借藕重生,更名为姜豆娥,仍然是姜员外之女。

上面的事情阿箩不会记得,出了黄泉路那刻,前先发生的事儿皆忘的一干二净,她在纠结,皱着眉头问:“那七爷觉得阿箩要不要知道呢?”

“没必要。”谢必安第一次在阿箩面前叹气,“七爷觉得阿箩就这般挺好。”

“七爷这般说的话,那阿箩就不要知道了。”阿箩眉头一平,边飘边翻动包裹,翻出那方织锦香帕,包在里头的玉佩还在,没有一丁点破损。

阿箩追上谢必安,遮他前方的路:“七爷,您的哭丧棒拿出来一下。”

“为何?欠打了?”谢必安待搭不理地绕过阿箩继续走。

他腿长,走起路和踩滑轮似的,抹眼就到了几尺之外,阿箩撇撇嘴,说:“那七爷把一只手伸出来。”

谢必安迟疑了一会,袖下的手才有动作:“到底是干什么?”说完,手心里多了一件东西,拢眼一看,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

交出了玉佩,阿箩心情倏尔变得很美,道:“送给七爷,其实阿箩吵着来拿东西,是为了给七爷拿礼物。”

托在掌心里的玉佩慢慢发热,谢必安指尖似凝了冰,指骨受冻而不能屈伸,他蜷起五指的时候,指上的关节发出脆响。

“拿七爷的钱,给七爷买礼物?”谢必安袖好玉佩,扫搭阿箩一眼,笑说,“就这般,你还觉得十分骄傲了?”

阿箩佯装耳聋,将小包裹装进大包裹里,一齐背在肩上,然后“嗖”地一下飘到十里之外。

低低弯着腰儿又肩负包裹,从背后看,阿箩像一位虚心的偷儿,谢必安不急着去追,提高了声音,说:“阿箩,你可是忘了一件事情,你家七爷的生辰,将到。”

阿箩的心咯噔漏跳了几拍,七爷的生辰就在中元日之后,她忘了,全然忘了,怕七爷追究,她赶快捂着耳朵,自然地哼出一首曲子:

几瓣桂花掉落,贪眠阿箩醒咯。

揉揉眼,揉揉眼,春日将来咯。

轻风冉冉桂树动,花香透,且吹愁。

雀鸟凝枝头,翻只蚂蚱逗,春泥袖里,阿箩不知愁。

远方山色秀,原还颠倒在梦中,匆匆来,匆匆去,咿咿呀呀哟。

……

这曲子熟耳,谢必安回想了一忽儿,记起是阿箩生前唱的一首曲子。

瞧她虚心的样儿,和小时候那泼辣的性子截然不同,谢必安看笑了,扫开喉咙,偷偷哼几声学准她的调子,也唱:

春日到,桂花笑,豆绿蚂蚱翻翻跳。

阿箩阿箩慢慢飘,氽魂的油锅已备好。

那唱着歌儿的阿箩一听,“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弃包裹,折回来抱住谢必安的腿求饶:

阿箩吵,阿箩笨,不记七爷千秋是该氽。

但请七爷怜阿箩弱,两双贵手高高抬,莫让阿箩进油锅。

阿箩谨记七爷好,往后愿做牛马跑。

七爷好,七爷行行好。

阿箩一把鼻涕一把泪抹在谢必安腿上,脸上残妆添泪痕,好凄凉。谢必安怎么都拔不出自己的腿,只能一拐一拐,拖着一只阿飘回府。

巡街的鬼差见前边一团高高的白影,正拖着一团欲散不散,小毛球似的白影,两团白影皆朦胧,他们看不清,挑起灯笼近前一照,照出了七爷一张冷峻的脸。

灯笼里的黄光耀到七爷的眼睛里,七爷的眼睛里闪出了绿光,鬼差吓得纷纷委地行礼:“七爷安好。”

“七爷很好,大家走吧。”

阿箩代谢必安回了话。

阿箩是七爷的近婢,七爷在时鬼差也怯她叁分,于是连滚带爬,提着灯笼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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