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5.盏茶约(1 / 1)

加入书签

.

南歌子敌手亦知己,盏茶试英雄。

云淡浪静请君行。

铁舟横帆挽缆、约定辰时先赴凶命,懵懂心自清。

一桅遥指海天平。

往水漩云卷处、觅宝玑。

大船上缓缓地吊下来一只用栗油金麻绳系着的篮子。鲁一弃一眼就认出那篮子是用浙东淡竹林海中偶尔才会出现的淡青金粉竹编制的。编制的规律方法和鲁家制作地方天圆镂网龛应该是同样的路数。

篮子中放着一只用墨里泛青砂料做的紫砂杯,杯子的造型是单夹棱外卷六沿,那杯的砂质细腻得仿佛琉璃一般。而杯子中盛着的绿色茶水清澈得好似老坑子九分水的翡翠,其中散发的清香,在篮子才下到一半时,就已然让鲁一弃有些沉醉。

鲁一弃的确是渴了,为了滋润好喉咙更好地交谈,他没有作半点的斟酌和犹豫。

端起杯子先在鼻下一晃,这叫嗅香。

再小呡一口在唇舌间,这叫品味。

最后一口喝干,让茶水在舌根和喉咙间尽情流淌,这叫尽爽。

喝完后,鲁一弃将杯子在仅剩的那只左手中稍稍把玩了一下,就又放回到篮子里说道:秋末的头霜青乌龙才有如此芳咧;应该是产在背阴多雾的地方,这才不 会有躁涩冲喉感觉;产此茶的茶树高不过尺,根须附土四分,附石六分,茶汤才会如此清澈剔净;最重要的是此茶未炒未酵,而是用八层纱捂,这才会如此碧绿如 翠。请再给我添一杯。

青布衣人笑了,很开心地笑了。天下最难得的是知己也是对手。

四面船上众多的高手惊叹着,心悦诚服地惊叹着。年轻人的从容的气度,豁达的胸襟,广博的论知,岂是一个江湖可以容下的。

鲁一弃呢他只知道对家不会也不需要下毒要他的命,所以从容喝下了茶水。而且他不知道江湖上有其他比下毒更可怕的手段可以下到茶中,比如下蛊、下咒。 值得庆幸的是他面前那个青衣高手的身份太高,是不屑做这种事情的。而青衣高手那边专门做这种下三滥事情的手下也都没动手脚,因为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鲁一弃会 真把茶给喝了。

鲁一弃一番言语是品茶的高论,但他却不是什么品茶的高人。只是在北平上学时有个同学家里开了全国也少有的大茶庄,这个肯定会继承父业的同学曾经借给他两本有关茶的古籍,茶秘和百茶辨乐,他看了而且还记住了大部分。而这大部分中恰好有和刚才那杯茶相似的描述。

茶篮又降到鲁一弃面前,鲁一弃对给他茶的人报以诚挚地微笑。但这次端起茶杯后,他却没有喝,只是静静享受着茶水散发的清香。

只有将微笑放得谈了、收敛了,才能让嘴巴清楚地说出自己要说的话:这么快又见面了说出这句话时,鲁一弃的面容已经平静得和平时没有一丝的区别。

青衣人的话是和鲁一弃一同出口的:等了你好久了

两个人都听清了对方同时说出的话,于是又一同笑了。

鲁一弃:心境不宁,光阴难度呀。

青衣人:虽有把握,欲速也难达。

鲁一弃:无欲无求,气走玄道,体行自然,自达清灵。

青衣人:无欲难辞天之任,无求须当众之责。还望体谅。

鲁一弃:自然体谅,只是何苦哉

青衣人:吐纳天地气,修炼自然身,只可惜修不了先天之命呀。

鲁一弃:命一场,梦一场,天下几人辨得清、道得明啊

青衣人:我当然,你亦然,劝我还是劝己

鲁一弃脸上的笑瞬间很自然地变化作了苦笑:我不如你,没得退。退了,你能依

青衣人的笑颜依旧:你让我一物,我让你天地,何乐不为

鲁一弃面容重新恢复了平静:如若天地不容,又有何乐又怎可为

秤有百星分,尺有十寸断。你我今日一聚总要有个分说。

客气,秤、尺都在你手,轻重长短你定。

我定的话你会无乐。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那么就你先入一日,我随之。其后各显手段,生死凭力凭命。

三日

两日

青衣人说出两日时,鲁一弃在他眼神中见到了刀锋般的光芒,这锋芒是在坚定这最后的价钱。正是这锋芒同时也乱了他很稳很静的气相。鲁一弃知道,这趟交锋自己又占上风了。

成交不过不需要你们押着我们走,给我路线图,你们后跟着。

可以锋芒更盛。

哦,再有,你们要先给我们补充足水和食物。

也可以锋芒中似乎还加带了牙齿的光泽。

还有还有再给我搞点这种茶叶。

锋芒一下子全消失了,本来边缘已经开始散乱的气相重新凝结成团了。青衣人意识到鲁一弃是故意在激怒他,搅乱他的状态。鲁一弃也意识到有点过了,本来很好的优势在最后关头被自己丢失了。

高手的较量一般稍有差错就意味着失败。本来鲁一弃要在第二个附加条件被答应后就此打住,那么他刚才所占的上风,完全可以与这趟被坎叠坎地围捉、逼入、 拍出、锁困所遭受的失利相抵消。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江湖高手,最后一个要茶叶的条件,就是个一般的江湖人都可以听出游戏调侃的味道了,更不要说青衣人这等 高手,这相当于是提醒了对手。

哈哈哈哈鲁一弃想用这样的笑声来补救一下,但不再有用。青衣人面容不改地对着鲁一弃微笑,气息起伏沉稳坚定。

笑声嘎然而止,鲁一弃也不再理会青衣人,靠在船舷上,抬头数着天上的星星。

船移波荡,大船让开了路。铁头船平静地驶出,带着刚装上船的补给已经夹在其中的一份路线图。

望着远离了的铁头船,青衣人重重发出一声叹息:最惜之事莫过此子不是我朱门中人最惧之事莫过此子为我朱门之敌今日这两最竟均不能免。

其实这次心理的交锋和暗斗鲁一弃还是占了上风,只是他自己并不知晓。

一是在整个过程中,鲁一弃不管是占上风时还是失掉先机,他的气相都没任何的变化,因为他不是真正的江湖高手,他没有输赢的概念。他心中只有生与死,再者就是成功与失败。如此跌宕变化的局面中,能保持住气息不变的只有他一人。

还有就是当青衣人的手下看到鲁一弃很爽脆地喝下那杯茶水,便在他要的第二杯茶中下了失魂无心咒。但鲁一弃却拿在手中始终没再喝下去。朱家的高手们一致认为,这是因为鲁一弃看出其中下了咒。能看出茶水中下了符咒,那么这个高手所涉及的范畴恐怕要比想象中要广得多。

铁头船驶出好长一段距离后才升帆加速。其他躲在舱里的人也都钻出了舱门。步半寸挥手让鲨口过去替他把住舵,要是平时在海面上,步半寸只需要将舵把用绳 扣一锁就成了,就像在和两艘战船遭遇之前那样,他可以在后面随意踱踱步,因为那样的航行中没有意外和变化发生,就算有也很早就能看到。

此时却不行,一则是黑夜之中,视线不清,而且现在船行的方向是侧向洋波,摆头流,较难控制,而且水下变化也难测。最主要还有一点,与对家的这趟遭遇,让他再难放心将舵把交付与一根绳索。

从那堆补给中找出了航线图。图很简单,有百变鬼礁,这是出发地,也有目的地,出发地到目的地的一条蜿蜒红色曲线是极清晰的。然后就是有几个大标识,其 他都是模糊的大概轮廓。步半寸没有细细辨别自己的位置和航线的走向,而是直接寻到标明了目的地的位置。那位置的图形是个圈,一个血一样红的圈,画得很圆很 圆。其他再在也没有任何标识,就连代表一个礁群、小岛的细黑点都没有。但什么都没有标注的红圈却给步半寸的心里带来种预感:这目的地会是个他这辈子从未听 说过,并且去过后便从此不愿再听谁提起的险恶水域。

鲁一弃缓步走了过来,看到步半寸捧着那张图久久不放便说:先不要细看了,如果出入不大的话,你先只管往南,差不多到点儿了再细掰。你先把我们最后是怎么出礁被围的事给我说说,这船上就你看清了。

没得步半寸开口,老叉就先抢着说了:一线潮不可怕,怕只怕回头浪。刚才那潮水从百变鬼礁过去后,肯定是撞上喇叭口了。这才回头双绞,剪口还正好对礁豁儿。

虽说鲁一弃这几个月来江湖套话没少学,但这番行船的行话他还是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步半寸拍了一把老叉的肩膀,止住了他的话头。

是这样的鲁门长,这里的海岸线肯定是个角形或者斛形,一线潮撞上岸后回拔就有先后了,这就形成了两道滚浪回头,并且两道滚浪还会形成个交织点,这一 点的潮力最大。我们都管这种回头潮叫剪子潮。鬼礁那里的剪子潮比别处要凶猛几倍,它的两股滚子浪浪形斜下卷,激起的浪头就好像刃头出水,更为奇特地是它巧 就巧在还恰好从礁石当中最宽水道通过。

那也合着我们运气差。鲁一弃显然是想安慰步半寸,让他恢复点信心。

不是刚开始我也这样认为。可是从浪头突然变水墙,那一刻我发现不是这么回事。也许回头剪子潮是偶然,也许剪子潮的通行路线是偶然,但接下来的变化肯定有人作为。

有人可以操纵那样的潮水鲁一弃显然难以置信,其实所有在场听到这种理论的人都难以置信。

不是有人操纵,而是利用。潮水除了随季节有所变化外,平常时是很少变化的,所以这种一线潮回剪子潮的现象对家肯定早就了如指掌,于是他们可以对那里 的礁石群作一番改造。将原本挡道的礁石炸掉,让剪子潮直通礁石间的港子。然后再将暗藏于水面下原有礁石进行修整。使得那里平时看着风平浪静,其实却是暗藏 玄机。

你又是如何肯定是人为改造,而不是天然而成的瞎子在一旁问的这个问题完全是出于好奇,并不存在多少实际意义。

就因为剪子潮高耸如刃的潮头突然间被个立牛撆水的局给改了,大家都大概都听说过卧牛定水之局,许多地方治理江流河道时,常在口子处沉一两只 青铜卧牛,这是因为卧牛体型流线,水流冲过,可以导流疏淤。而这立牛的作用却正好与之相反,它的作用就相当于奇门遁甲第三十六局破峰成嶂。

一峰断破成千重叠嶂鲁一弃知道此局意味着什么。

眼见着船不受控,直撞礁石,我已经完全绝望了。可偏偏就在这关头,前面礁石的根部水下又现出个甩头漩,看着有些像班经里记的廊尾亭的一种建法, 好像叫做飞云摆帜。我没来得及看清那下面到底是怎样的设置,船便如同从一旁的一个狭小的礁石缝隙中挤出一般,飞射入外面的海面子。等船停住时,已经正 好嵌在那四只大船中间了。

哦,原来是这样。看来今天我们不管怎么逃脱,他们都算计好了,不跟我做成那笔交易是绝不罢休的。只是对家又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航线和时间的呢鲁一 弃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让所有的人心中都擂起了鼓,寻思是不是自己在什么时候不小心溜音儿的

对了,鲁门长,我正想要问你,你们说的那交易是什么意思呢。老叉永远是那么好学好问。

你不知道鲁一弃的话里听不出是调侃还是卖关子,因为他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变化,是找宝贝,让我先找,他们在我背后两天再跟过来找。

那他们也真够傻的,两天不怕我们先找到。鸥子说着嘿嘿地笑了。

能用这许多坎坎扣扣把你们这帮海上好手都硬生生活闷了的人能傻两天,要能找着他们早就启了,也不用和我做什么交易了。两天,其实就是条绳索,牵着 我们给他们撬壳开豁呢。而且我觉得对家绝不会这样放心地松我们两天辰光,肯定落了其他什么招子盯着呢。所以呀,什么叫凭力凭命就是说我们就是算先找到 了,他们也是要下手抢的。

真他妈的费劲儿,刚才那情形,怎么着都要挨他们摆布,还一本正经地搞什么交易、条件,硬是玄乎玄乎地。鸥子还是觉得自己的判断正确,对家就算不傻,那也是整脑壳脑子是实的。

他们不能也不敢

为啥老叉好奇又惊讶地问。

因为有我。鲁一弃平静地说,同时用迷离的目光在老叉脸上扫视了一下,便谁都不理了,径自走下船舱。他这是要静一静,因为有许多事情要想。

船一直都孤零零地在往南面航行,竟然没有遇到一艘船只。对家也很守信,那些明式战船再也没出现过。但步半寸每天站在船尾舵位,每次回首背后的茫茫大海时,总感觉那些战船始终跟着,虽然看不见,却随时可能从哪里冒出来。

这些天来,鲁一弃一反常态,整日地窝在舱底,大多时间是睡觉,也不和谁多说话。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只有在一天的半夜时分,他悄没声息地爬上步半寸的舵位,像是梦游一样。

像是梦游却决不是梦游,因为他在茫然地面对步半寸片刻之后,声音低沉缥缈地问了个绝对清楚的问题。

对家留的图中,准地儿可有福、琅、滩这些字

步半寸想了一下,随即回道:没有。

不会呀怎么会呀不会呀怎么会就这样嘟囔着,重新回到船舱里去了。

步半寸瞧着很是怪异,心中不免有些担心:这年轻的鲁家门长可不要魔障了,要不然那大事儿真没人办了。

海上行了要有一个多月了,太阳下感觉穿的棉衣里热飕飕。虽然依旧是强劲的北风,却已经不太寒冷,这大概是因为节气快打春了,也有可能是由于他们已经往 南了很多很多。顺风顺水地一路南下,已经不知道走了多远的海路,到了什么海域。铁头船上也许只有步半寸知道,因为图在他手中。但他没告诉别人,别人也没谁 去问。

这些天鲁一弃变得越发怪异,他每天睡觉的时间更长了,几乎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觉。但是他又好像没有一小会儿能睡好,眼睛一闭就做恶梦、抽搐乱动。女人整天介抱住他、抚着他都没有用。

鲁一弃的手总探在怀里,却不是女人丰满涨鼓的怀里,而是自己的怀里。那里也温温润润的很舒服,因为那个从院中院暗室中石头里,和机巧集一起启出的 玉牌正贴在他怀中。玉牌上面的字他真的不认识,辨别加推断,最终只认出个离字。认出这字最大的原由还是因为这个字前面的怪异符号有些像离的爻形。 离在太极八卦中方位为南,而在先天阴阳八卦中却是暗指的东。

眼睛认不出的东西有时候通过其他途径就能知晓,这就像世上的女人一样,看着总不如亲手摸了了解得多。鲁一弃整天迷迷糊糊,手却没离开过有离字的那 一行看不懂的符号。于是他开始说梦话了,不断地说梦话。但他始终都重复着那么几个字:福、琅、滩,再没能再多出一个字来。

到后来,他不再把手伸到怀里,梦话也不再重复那几个字,而是改作了一句不知所以的话:到了,要过了。到了,要过了。

最近这两天索性没有声音了,连个大点的喘息都没有了,只是闷头沉睡。

一船的人都在担心,鲁一弃一直处于这样一个状态让大家没了主心骨,谁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只有步半寸还显得镇定,保持着船的航线,始终按对家留下 图上的标注前行。其实步半寸心里也很是无措,他不知道这船是走快些还是慢些好。快了,在赶到准点儿前,鲁一弃这种状态能及时恢复过来吗要是一路上错过了 什么就糟了;慢了,对家让出的就两天时间,总不能都浪在路上吧。

眼见着就要到图上所标示的准点了,这些天来,这一路行来,他也很注意与鲁一弃一直念叨的话有关的现象和东西。他一直都在想,鲁家这年轻门长绝非等闲之 辈,他说出的东西总会有些道理的。可这里四面除了看见茫茫大海还是茫茫大海,唯一能有些感官区别的就是日头从升到落,还有就是偶尔飞过的鸥鸟。并且这两天 连鸥鸟也都不见踪迹了。

说实话,就是步半寸也从没有漂过这么远的海路。从图上标示的距离和自己估算,他们起码已经漂了有几千里了,前面这片海域不止是往南许多,而且已经处于 外海洋面了。对于这样的远航,他清楚自己的船显得小了点。但幸亏是鲁家高手制作的船只,异常牢固,这才能承受浪涛的颠簸。当然,值得称额的还有就是他们没 有遇到大风大浪,要不然,这样小的船只在外海大洋中早就被颠反壳了。

这些日子步半寸也确实很劳累,他始终坚持由自己掌住舵把,很少让人替他。而且这些天来他还多做了一件事,就是没事老盯住一只罗盘看。这是一只崭新的而款式却很老的罗盘,因为罗盘早就藏在船上的储物箱中一直没用过。

平常时步半寸只需从季节风向、洋流风向和天上日月星相就可以辨别出方向来。可是这趟他却从箱子底下把这罗盘翻出来,而且每天都盯着看,注意着上面的每 一次微小的变化。也不知道这只藏了许多年的罗盘有没有坏,步半寸发现那上面的指针似乎不太准,本来应该始终对着正北的,可这指针却稍稍有些往东偏。

这天,天色又晚了,海平线上的落日血红血红的,余晖洒满海面,把蓝色的海洋变成个血海似的。

鯊口从船舱中钻出来,望着落日,脸上佛陀般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勉强。

步半寸看见他,和平常一样随口问了一句:还那样

很明显,鯊口知道这话问的是什么:不今天比前些天更犯糊,一直眯着瞎嘟囔,连饭都两顿没吃了。鯊口的话里不无担心,这种担心是很由衷地。

步半寸叹了口气,然后面无表情地继续望着前面的茫茫海面,继续让船不紧不慢地前行着。

老叉在一旁忙活着些什么,他只是在鯊口说鲁一弃状况的时候停了下手。这样一条小船也不知道他哪有那么多事情好忙的,无非就是反复在检查那些绳索、捕具什么的。

他忙活的事情有两个人注意到了,步半寸和瞎子。老叉已经从开始每天收拾一遍各种器具到现在每天收拾三遍,而且好像还在做一些小玩意儿。两个人都感到老叉有些紧张,他这是利用这些事情来缓解心里的压力呢。

.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