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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让心理医生担忧的是路星河最近画的那幅未曾公开过的画。整体用色偏素,画面无端就让观看者也感到十分压抑。

整个画面是一个巨大的圆,里面充满了曲折且不连贯的线条,在线条的正中心画了两瓣鲜红而唇纹杂乱的唇印。

在绘画心理学上,巨大的圆圈表示失控。这说明画这幅画时路星河正处于极端情绪中,他焦虑且不能自控。而唇印代表亲密关系,而红色代表警戒,从而可以推测出,路星河的嫉妒焦虑很有可能源于对亲密关系的不确定。

和照片一起发来的,还有maggie偷偷录下的一段录像。从录像中可以很清晰的看到,路星河的绘画顺序,他先画了个巨大的圆,而后画下了唇印,最终才提笔在圆圈中补上了那些线条。这足可看出,路星河对另一半有着矛盾而深刻的感情。他或许比自己想象中更爱那个人。那个令他极度恐慌却又难以割舍的另一半。

在这副画的最中央,还有个深黑色的叉。这是路星河在画完所有元素后,添上的最后一笔。这让看完视频的医生毛骨悚然,他不得不再次给林有匪打了通电话。

“林先生,虽然我的推断未必准确,但单单从最近的这副画上看,路先生有明显的轻生念头。我建议,如果可能的话,您要找专人看着他。”

……

常清是从孙若海的口中得知沈听受伤的消息的。

沈听的工作性质特殊,受伤对他而言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高危的工作属性,总不可避地给当事人带来一些伤害。而躯体的伤害肉眼可见,可心理上的创伤却常常容易被人忽略。

一直把沈听视为小辈来照顾的常清,总觉得这位年轻的警督过于不惜命。

从孙若海的描述上看,沈听这次伤得不轻,担心他可能会存在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常清主动给沈听打了个电话,关心他伤势之余,还旁敲侧击地提醒他,目前他心理咨询的频率远低于约定。

常清的弦外之音,沈听心知肚明。——他曾有过创伤后应激障碍,在任务中眼睁睁地看着一起卧底的同伴在眼前死去,却无能为力的挫败,曾让他持续性地极力回避与创伤经历有关的事件和情境,也一度过度警觉伴随高度焦虑。

这种应激会对他的工作状态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在常清的提醒下,沈听顺势约了第二天的心理咨询。

虽然脖子上的伤口还缠着纱布,锁骨处也仍然包扎着,但被林霍注入体内的药物已经代谢得差不多了。

沈听自认为已经完全恢复了行动力,但跟他做了好几天连体婴儿的楚淮南却仍然执意要送,还一路把他护送到了卫的咨询室门口。

即便到了门口,也仍然不放心,沈听觉得比起他自己,这次受伤给楚淮南留下心理阴影的可能性还更大一些。要不然这个资本家怎么会像照看三岁孩子一样地照看他呢?

这些天连他吃个饭,楚淮南都恨不得要亲自上手喂。

他冲站在门口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跟他一起进去的资本家挥了挥手,一个人推门进去。

为了配合沈听的时间,常清通常会空出咨询前后的十五分钟给他,见沈听来了,他抬头招呼人坐,咨询室的门尚未完全合闭,他一眼就瞥见了站在门外的楚淮南。

这个人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都优越得无可挑剔,即便作为同性,常清都很难否认这是个具有极度有存在感和魅力的人。

最重要的是,在沈听进门前,楚淮南和他之间的距离非常近,常清甚至看到楚淮南用手指勾了一下沈听的衣角。

这是非常亲密的小动作,通常只发生在伴侣之间。

他若无其事地回目光,见沈听脖子上缠着的白色纱布面色沉了沉,摇着头说:“我以前就曾和学生介绍过,说我有个来访者,不是已经受了伤就是正处于通往受伤的路上。你猜我说的是谁?”

或许是演惯了没心没肺的宋辞,沈听也难得同他开玩笑:“常老师你穿着一身白大褂,看到我就面色难看地摇头,真的蛮吓人的。”

常清握着笔打量他:“看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沈听没接话,垂下眼想了半天,突然问:“受伤是不是会让人变得软弱。”

软弱?

常清按了一下手中的原子笔。对于眼前这个总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天不怕地不怕的青年人而言,“软弱”无疑是个新鲜的词。

“你说的软弱,是指在哪个方面?”

沈听抬眼看他,“你以前曾问过我,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有忌惮和畏惧……”

常清点头,他对那段对话印象深刻,时至今日仍记忆犹新:“是,这个问题我同样问过许多来访者。但只有你告诉我,在任何情况下都没有。”他叹了口气:“我也提醒过你,这样的想法实际上非常危险。无所畏惧对你来说并不是好事,这说明你没有真正把自己当做一个‘人’。”常清放下手里的记录册,双手放在膝盖上,十分中肯地说:“不管一个人的神如何顽强,但人的生理本核实际上是很脆弱的。我们不是钢铁之躯,会受伤,会生病,也会死亡。机器坏了尚且能维修,报废后也有机会回炉重造,但人不行。许多伤害会对肉体或神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如果你对死亡没有敬畏,那在考虑实际的行动成本时,你就不会把自己的生命放在最首要的位置。总想着就算同归于尽,也要完成任务,虽然这听上去很伟大,但是沈听——”常清肃然:“这对任何一个关心你的人来说,都非常残酷。”

沈听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微妙,常清猜他应该想起了某些人,于是趁热打铁地问:“所以现在呢?如果我再问你同样的问题,你会怎么答?”

沈听想了想:“我希望每天都能全须全尾地回家。”

常清笑起来:“那你的进步很大。”

他没有再去纠结有关受伤和软弱的那个问题,毕竟这么多年以来,沈听没少受伤,却是第一次提到“软弱”。

其实,那也并不是软弱,而是对死亡的敬畏。

这和伤口无关,和心里有谁有关。

常清给他做了一份测试,测试结果显示他仍然有轻微的泛化焦虑,但比起以往已经要好太多。

常清不由好奇,到底谁是戒备心很重连顶级咨询师都很难治愈的沈听安抚剂般的良药。

咨询到了尾声,沈听起身告辞,还没摸到门把手,常清突然说:“沈听,有个问题,是我作为长辈想要问你的,你可以说谎,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沈听停住脚步,侧过脸转头看他。

“你是不是喜欢楚淮南?”

他被他问得一愣,但看过来的目光却十分坦荡。

在此之前,沈听从没想过要在第三方的面前承认他对楚淮南的感情。说服自己,很难。但他想试试。

因为,除了楚淮南,沈听这一生,从未有过其他的冲动。

他没有回答,但挺拔的背影明显迟疑了一下。

最后声音闷闷地问:“被掰弯,算工伤吗?”

第189章

下午的时候, 桃木行动小队的成员们一起碰头开了个会。大家把这几天针对康仁神病院的搜查结果做了个总结汇报。

在范芳提供了有关康仁神病院的地下室的线索之后,文迪曾独自多次潜入康仁做过现场勘察。

可以确定的是,康仁确实雇了一大批并不在工作人员名单上的后勤编制, 这些人不做对外服务,院办在隐蔽性较好的旧宿舍楼里给他们划了一块单独的地方,里头甚至配有足够煮出几十人用餐份量的单独厨房。

文迪暗自跟踪过配餐员好几次, 但由于需要注意自身隐蔽,总是跟到一半就跟丢了,因此, 直到目前为止, 他们仍旧无从得知这些饭菜究竟被送去了哪里。

联想到范芳所说的那个充满罪恶的地下室,小队成员们的内心都充满着愤懑与焦虑。

而通过对鹿秋明本人以及受其雇佣绑架了路星河的那位神病患者的问询,警方也已经初步锁定了那个名为“地下室”的暗网, 鹿秋明也正是通过这个深藏在深网之下的网站,才找到了可以为他实施绑架的共犯。

而目前为止,警方掌握的最为关键的核心人物是刚刚落网的林霍。在孙若文的亲自关照下,林霍的初次审问是由陈聪主审的。

不得不说, 这是个心理素质极强且相当谨慎缜密的对手。不论陈聪如何问,他都一口咬定, 自己是因为贪图宋家的家产才绑架了原老板的弟弟。

而比起审问嘴硬的林霍, 对付刘胜反倒更容易一些。

面对警方对其境外资产的详尽调查报告及受害者“宋辞”的口供, 刘胜辩无可辨。他从来没想过宋辞竟然能活着离开那个酒店房间,因此在宋辞面前透露了太多例如“我爸是航宇刘衍”之类的关键信息。

尽管刘衍去世已久, 但由于航宇案事关重大,沈听连夜整理出了有关此案的补充材料, 并将材料提交给了上级部门, 要求重新调查、审理此案。

经过仔细查阅了十五年前有关航宇案的结案资料后, 沈听认为这起案件是冤案的可能性极大。尽管那位当时被执行了死刑的安康医生,其家属也都已经不在人世,但沈听依旧觉得有关部门有必要给含冤而死、家破人亡的安医生一个迟到的交代。

而负责主审林霍的陈聪,这几天正因为没能从林霍口中得到足够多的有效信息而苦恼。

沈听开解他:“咱们和罪犯斗法,其实很像玩牌,你手握王炸,却要装出只有零散的杂牌在手的样子,诱敌深入。而毫无胜算的时候,反而要表现得淡定无比,让人以为你早就胜券在握,这样才能让对手捉摸不透、自乱阵脚。最终才有可能打破局面,找到破绽。”

研究方案想得头都快秃的陈聪苦中作乐地同他开玩笑:“别!你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要是我们同罪犯斗争的赢面和你打牌的胜算一样低,那还不如在诱敌深入前自行了断算了。”

此话一出,立刻引发了小队成员的集体哄笑。

在专业上无可挑剔的沈听,却对各种游戏都很不拿手,更有着打扑克牌十赌九输的光辉记录。哪怕是在由四个人组成的牌局中,他也总能稳稳地保持着百分百一输三的记录,堪称神奇!

用潘小竹的话来说,沈队那是在给咱放水!毕竟输了的人是要请吃宵夜的呀!他这么努力地输是因为怕咱们“工薪阶层”大出血,所以才有意给资本家机会请咱们全体吃宵夜!

想来也是,每每沈听输了牌局,宵夜便总是由楚淮南来友情提供的。这哪是牌技烂呀!分明是良心好!有意让先富带动后富!以实际行动带动资产阶级,来丰富“劳动人民”的加班生活!

不仅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服务人民、保障群众利益的工作中,还带动家属一起做贡献,这是多高的觉悟啊!

多么伟大的沈警督!多么配合的资本家!

在高压状态下连轴转了许多天的成员们,在开了几分钟有关直属领导的玩笑后,紧绷的神经都松弛了一些。

沈听这才重新正色,将话题绕回到林霍的审查上:“林霍在宋诗身边跟了这么多年,理论上说,他对那个资助了康仁的爱尔基金的内部情况应该也有所了解。另外,在他挟持宋辞后,还曾多次提到过其主使是‘那位先生’,而类似代号我们之前也曾见过。”

经沈听这么一点拨,潘小竹也立刻回想起来在此之前,他们确实在别处看到过类似的称呼!

她用键盘噼里啪啦地打了一串搜索关键词,最终在数据库中调出了曾死于步行街分尸案的陈峰的日记。

在陈峰死后,有人特地把这份日记分别送给了沈妈妈和沈听。

潘小竹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日记内容,最终页面停留在了其中的一页上,她神情严肃地指着屏幕说:“此前的确也出现过类似的代称!在这儿!”

她指着的那页是一张陈峰日记片段的扫描图片,原文如下:

『我一点儿都不希望小听也做警察。他和他爸一样,都太过执着。可执着有时,并不是件好事。沈止的死,便是因为f先生嫌他的执着太过麻烦。都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可这句话也不全对。依我看应该倒过来写。毕竟糊糊涂涂地活着,比明明白白地死了要强得多。』

陈峰在过往的日记中也曾多次提到过f先生。这种并不常见的、不肯指名道姓的诡异代称和林霍口中的“那位先生”十分相似。可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潘小竹皱着眉说:“虽然看起来有点儿像,但我们并没有证据表明这个f先生和林霍说的那个就是同一个人。”

沈听说:“但基本可以确定,林霍说的那位先生应该是华鼎万亿的首脑。”他联想起最开始林霍对他说过的,宋诗之所以会自立门户的原因:“宋诗背后的势力是华鼎万亿,而林霍则是华鼎万亿派到宋诗身边的‘监军’。”

古代的将军带兵远征时,皇帝为了制约将军的兵权通常会派出自己的心腹随行做监军。而在宋诗身边呆了十几年的林霍充当的便是这个监军的角色。所以在宋辞拿到配方后,他会立马动手来抢,也很可能是为了尽快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

都说工作中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这话说的一点儿没错。因为不放心沈听的身体状况,而一直陪着坐在一边的楚淮南,一边翻文件,一边听沈听陈聪他们谈论有关调查的进展。

沈听想事情时喜欢垂着眼,一副认真专注的样子,因为鼻梁很高,轮廓又偏冷硬深邃,因此总莫名带着点凉薄的距离感。

他的逻辑性很强,总能从普通人无法想到的刁钻角度切入来分析案情,常常是事半功倍。

很少真心佩服谁的文迪时常感叹,跟着这样靠谱的头儿工作,是一件很有幸福感和成就感的事情。

可这个时候,作为特别行动小队编外成员的楚淮南,却总蠢蠢欲动,忍不住地要起坏心眼,总想把人搂过来,“以下犯上”地狠狠欺负他。

但他到底不是因私废公的人,望着沈听陷入沉思的侧脸,听了大半天的资本家语出惊人:“这个林霍不是第一次想杀你吧?”

沈听总觉得自己遗漏了某个点,楚淮南这句话,是一语惊醒了梦中人。在早前的对峙中,林霍曾亲口承认曾在贝隆的地方对他下过杀手!而那个受了指令来对他斩草除根的吴岭,也是康仁神病院的病人!这足以说明,林霍对康仁神病院的情况,绝不止是有所耳闻!他应该非常了解康仁的真正用处!也大概率知道爱尔基金会成立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给康仁提供犯罪资金!

就在此刻,蒋志的工作邮箱显示到了一封新的邮件。

他点开一看,立刻把屏幕转向沈听:“沈队!我到了来自那个whisper的邮件!”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封突如其来的邮件吸引过去,这个叫做whipser的神秘人没有留下任何文字,邮件内只有一段视频。

视频的封面是正在对话中的两人的截图,这两个人沈听都认识,其中一个是被楚淮南亲自调动去了其他岗位的楚振生,而另外一个则是……他微微皱起眉,怎么会是他?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加了厚厚一层遮光布的窗帘,充分隔绝了室外灼热耀眼的日光。

慕鸣盛坐在案板前,几乎一动不动。

这些日子以来,他有种万事不顺的感觉。

先是宋诗去世后,那份研究了十几年的配方因为宋辞的遗嘱而暂时拿不出来,接着是他到了那个名为whisper的一系列装神弄鬼的邮件,紧接着,坏运气接踵而来。贝隆被捕,而被他折足禁锢在囚笼里圈养了十余年的李世川离奇失踪,现在连林霍也死于宋诗司机出其不意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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