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逆》楔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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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逆楔子 那是一场既俭朴又低调的丧礼。

来奠祭的人并不多,平素高大巍峨,撑着全家,如同山脉的父亲,此刻弯垂着头、佝偻着腰,疲惫坐跪在灵堂前,一旁烟蒂则积了一地──早在大女儿出生之际,他便戒了菸,如今却放任自己,一接一地抽。

因那个会叨唸他的人,此际已离世。

他鬓角泛白,丧妻之痛令他在短短时日内,愁生华髮,不过四十来岁,却已苍老近迟暮老人。

那时候,苏砌恆五岁,对生死并无概念,他天真问姊姊:「妈妈为什幺躺在里面睡觉为什幺一直不醒过来」

苏祈梦抹眼泪,十二岁的她,对生死懵懂,可已有理解。他把弟弟带到一边,说:「妈妈不会醒来了。」

苏砌恆:「为什幺」

苏祈梦没回答,仅说:「往后我们家,就是三个人了。」

三个人,一个家。无论愿不愿,逝者不归,于是这般维持了好一段时间,在苏砌恆十七岁那年,重回菸酒怀抱的父亲,彷彿得偿所愿,患了重病,在幺子即将成年之际,随同妻子脚步而去。

这个家,只剩下了两人。

讵料苏祈梦在未婚情况下,不明不白,骤然怀上了孕。

苏砌恆得知检验消息,急急问:「是谁的孩子怎不见爸爸妳妳要生下来一个人」

单亲妈妈。这个词彙疾疾浮现,关于社会的不友善,苏砌恆历经太多,他不愿姊姊同他一般,成为边缘人。

苏砌恆天生爱男人,正是俗称的同恋,风气看似开放,可箇中心酸,依旧难以言道。

问题他这迟钝姊姊,肚子大了,以为胀气;噁心呕吐,以为肠胃不适;月经迟来,正常现象──因为平素工作压力大,三个月来一次已成家常便饭。

发现之际,已悬一线,要留要拿,几乎没有多耽搁的空间。

「要啊。」苏祈梦面带微笑,抚着肚子,老神在在道:「至于孩子的爸是谁并不重要,错误的爱情,我不想谈。」

苏砌恆:「」

苏祈梦叹:「砌恆,你喜欢男孩子,姊姊不介意,但我怕你一个人孤单。不管未来如何,这孩子我想留给你,至少让你身边能多个支持你的人。」

「姊」

苏砌恆十六岁觉察向,不甚被父亲发现,父子俩相互不欢,他愤而离家,直到父亲病重逝世前夕,才被姊姊找回来,相处了最后一段日子。

苏父离世前,握着儿子的手叹息:「反正我注定看不见孙子,你想怎样,我管不动,也不管了,但别让自己孤单,一个人撑着,死得快。」

苏砌恆哭笑不得,可仍落泪。

原来父亲,一直孤单。

孤单得消磨了命,是他们作子女的,太不孝。

他是个失败儿子,身为男人,却没撑住父亲,如今姊姊怀胎,说要生个儿子来撑他苏砌恆无可奈何。「哪能这样我我又不会照顾孩子。」

苏祈梦白他一眼。「谁要你照顾了我的孩子当然我来顾,他要成为可靠的男子汉,可以守护他聪明的妈妈跟呆呆的舅舅哈,好像计画太远了,我只想你们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说及此,她眼神悠远。「何况假设我出了什幺意外,他就是你在世上唯一亲人了,不要小看血缘,它有时暴力,有时也能给你许多力量。」

「姊」苏砌恆听不下,难得大声。

「抱歉抱歉,但我是说真的。」生死在他们家,是个太沉重的话题,可正因亲生经历,才能深想,不去逃避。「而且往后我们家又是三个人了。」

三个人,一个家。

多年记忆复甦,苏砌恆心里乍然一暖。

昔时姊姊也是握着他的手,说:「往后我们家,就是三个人了。」

明白姊姊一旦决定了事,便一条道路到黑的子,苏砌恆不好再多嘴,孩子的诞生已是必然之事,既然如此,他身为苏家男子,总不能毫无担当,令未来外甥失望。

他问姊姊:「孩子的名字,妳想好没有」

苏祈梦沉默了会儿,继而答:「想好了。」

苏砌恆:「是什幺」

「苏沐熙。」苏祈梦沉吟一阵,才道出:「沐浴的沐,康熙的熙。」

「沐浴光明,是好名字。」

「是啊。」苏祈梦扯嘴,勉强笑了笑,她睐望自己相貌秀緻的弟弟,决定不再思考跟肚里孩子父亲相关的任何事。三个人一个家,由姊弟共同扶养一个孩子,她就不信撑不住。

他们家,再少不起任何人了。

她如此惦想,讵料六年后,再而离开的居然是她。

和当年苏母一般,她患了胰脏癌。

连怀孕都能迟钝到近三个月才发现,何况这种沉默的癌症发现不适,已是末期,苏砌恆在太过熟悉到教人作呕的病床前,看着姊姊飞速消瘦,沉痛悲哀难以言语。

苏祈梦亦不捨,他这漂亮弟弟,短短时日间竟成了这副邋遢大叔样:髮丝紊乱、下巴生鬚、脸颊凹陷,他眼里布满血丝,充溢绝望

苏祈梦一震,她是将死之人,可她的弟弟不是,她回忆自己的父亲在母亲病榻前的模样,苏家人那样的偏执终至耗损的命。不能,他万万不能让弟弟步上那样的后尘。

趁气力在身,她开口:「我想跟你谈谈小熙的父亲。」

苏砌恆抬眼,提到小熙,他眼里总算蓄了一点光火。

是啊,他怎忘了他们家,还有小熙──那个姊姊不顾一切,亦要生下的孩子。

他唯一的外甥。

苏祈梦:「其实,我也不知道小熙的爸爸是谁,我本以为可以独力把小熙扶养到不会成为你负担的年龄,无奈」

讲到这儿,她不禁泪落。「对不起喔,我没能好好为自己的任负责,到头来还是变成你的麻烦,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苏砌恆心恸心慌至极,哭泣在平日是很普通的情绪表现,可对病人来讲消耗太大,为防体虚损耗,他忙安抚:「姊,别这样,是我一直造成妳麻烦」

苏祈梦叱他:「一家人,说什幺麻烦。」

苏砌恆一笑。「所以小熙也不是我的麻烦。」

「你啊」晓得自己的话起了点成效,苏祈梦鬆气,接下来的本非她所愿,可事到如今已无他法。弟弟这样内向的子,连个交心朋友都无,能不能遇到一个支撑他而非伤害他的人,她很忧心。

这世道,不论男女,真爱总归难寻,长姊如母,她习惯了为家人心,于是叹口气,对弟弟说:「你还年轻,二十四岁,养育一个孩子对你负担或然太重,小熙也有权力知晓父亲是谁,如果可以帮我找到他。」

苏砌恆佁住。

她怕孩子成为弟弟负担,更怕阻碍了他未来幸福的路。苏砌恆重视家人,不可能抛弃孩子,无论男女男男,世俗伴侣要接受另一半带着拖油瓶,本来困难诸多,她活时任了够本,死时可万不能同样。

「砌恆,你一定、一定要帮我找到他,这是你姊姊我,生前最后的愿望了」

苏祈梦无法判定自己的做法对不对:她先以孩子提醒苏砌恆,必须活下去,再给他孩子父亲的提示,给他机会放下责任,为自己的未来多着想一点,而她看见弟弟垂死的眼神里,终于透出了生盼──

苏砌恆一口允诺:「好。」

他这一生,从未如此斩钉截铁,必须做到某件事情。

姊姊死前之愿,他会不惜一切,实现它

今日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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