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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抿嘴一笑,“我房子都盖好了,还找人给你定做了一个特别高级的泡脚盆。你啥时过来啊?”

“早跟你说过,不报了仇我后半辈子就睡不踏实。”何茂恶狠狠地说道:“当年没本事,被人耍,被人欺负。你看师父我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主儿吗?”

小七附和,“当然不是。”

“那就对了。”何茂冷笑,“老子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吃了我的都得给我吐出来!鼻烟壶的事被人透露出去只怕跟这里的几只王八蛋也脱不开关系。等老子把这帮王八蛋都一个个收拾了,就回去。”

“好!”小七给他师父鼓劲儿,“要钱要人,师父一句话!”

“这还差不多。”何茂满意了,“跟老子学着点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时机未到就要忍得住!唧唧歪歪寻死寻活有个屁用!养精蓄锐懂不懂?时机到了扑上去咬死他!”

“师父说的是!”小七捏着拳头,声情并茂,“向师父学习!”

电话一挂断,小七整个人立刻就萎了。他师父什么都好,就这一点不好,对待小七总像训练小兵似的,时刻要求他拿出精气神来,小七本来就不是那样精神抖擞的性格,每每被教训的鼻青脸肿,后来就学会了装。但凡跟何茂说话,必然是一副唱样板戏的调调。

何茂这一对东西是打死也不会拿出去的,这个戴云山在滨海又有点儿背景,轻易得罪不得。这拒绝的话自然也不能说死了。戴云山再来的时候,小七只能婉转地拒绝,表示师父的东西他可拿不出来,要不就让他等师父回来再说,要不就等着小七找别人打听打听,看看谁手里有类似的宝贝要出手。

他这么说,戴云山也没什么办法。毕竟挺贵的东西,若说何茂没告诉自己徒弟也是合情合理的。亲父子亲兄弟还要讲究个明算账呢,别说只是师徒了。

戴云山到底舍不得何茂这对鼻烟壶,隔三差五的就跑来“六七家”坐一坐,絮叨絮叨这事儿。时间一长,附近的人都知道有个有钱人想收鼻烟壶。陆陆续续的也开始有人拿着鼻烟壶到“六七家”找小七给掌眼。不过都只是寻常东西,小七自己都看不上,也就懒得费心思介绍到戴云山面前去。

其实小七喜欢瓷器,最擅长的也是这一块。不过他师父何茂爱好广泛,耳濡目染也就跟着了解了一些。

鼻烟壶这东西属于舶来品,清初开放海禁,吸鼻烟渐成风尚,至乾隆时期到达极盛,中国传统艺术的全部技能:绘画、书法、烧瓷、施釉、碾玉、冶犀、刻牙、剔漆等等都用在了鼻烟壶上。鼻烟壶也是最能体现清代特征的工艺品之一。在众多不同材质、形制的鼻烟壶中以金属胎画珐琅、料胎画珐琅最为精致,多为宫廷制作,且以康、雍、乾三朝制作最负盛名。何茂珍藏的这对鼻烟壶就是乾隆晚期的御制铜胎画珐琅西洋仕女鼻烟壶,论起市值,不比一零年保利春拍中那只铜鎏金花嵌画珐琅西洋人物烟壶低多少。何况国内市场越来越热,傻瓜才会把这么好的东西放出去。

这件事前前后后扯了将近半个月,小七终于弄到一只清中期料胎画珐琅葫芦形鼻烟壶。这件鼻烟壶器形、料质都属上佳,珐琅彩亮丽鲜艳,画工也颇为精湛。小七本想做个中人,直接把人给戴云山带过去,两人自己去谈。没想到卖家那边说家里有事,东西急着脱手凑钱,没时间跟人耗着玩水磨工,要是小七觉得东西可以就干脆收了,要是不收他直接找下家。

小七验过东西觉得还不错,就干脆自己收了。他本来以为就是个顺手的事儿,没想到给戴云山打电话,却被他刁难了一下,非要找个老行家给看看。这要说起来也不算难为人,小七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没想到这一鉴定,还真鉴定出点儿事来。

验货的人是戴云山找的,也是滨海古玩协会里的一个老行家,姓赵,于杂项上很有名气,还上过不少鉴定古玩的电视节目,挺有知名度的一个人。小七这种开小店的小老板平时是没有机会见到这样的大家的,一听戴云山报出赵老的名号,小七心里还小小的激动了一下。跟这样的老行家见面的机会可不多,他琢磨着,说不定还能趁机跟人请教请教呢。

戴云山在古玩街附近的一家茶楼定了包间。小七作为晚辈,本着恭敬的态度特意早到了半个小时。不过来到戴云山订好的包间左右看了一圈之后,不知哪根筋被触动,小七突然间有些疑心病发作,从钱包里摸出几张钞票塞进了服务员的口袋里,咬着耳朵嘱咐她几句。服务员是个年龄比小七还小几岁的年轻姑娘,小七冲她一笑她就脸红,离得这么近说话,小姑娘的脖子都红了。等他说完,一边连连点头一边红着脸就出去了。

这情景被刚上楼的戴云山和赵老碰了个正着,戴云山笑着打趣他“人不风流枉少年”,赵老却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这样的画面颇有些看不惯。小七只假作不知,和和气气地向两个长辈问好,又特意请了赵老坐到上座。

看年龄,赵老跟裴老的年龄差不多,比裴老略矮,更富态一些。一双利眼,两道浓眉,看面相颇为严厉,不太好说话的样子。

几个人落座,茶水点心送上,小服务员知情知趣地退了出去,还主动替他们关好门。只是两人都没注意到小姑娘临出门之前给小七甩了一个眼神。

小七微微颌首。

几杯绿茶下肚,小七从随身背包里取出小木盒放在桌面上,恭恭敬敬地推到赵老面前,“这东西是晚辈前段时间收来的,赵老是大家,还请不吝赐教。”

赵老点点头,不客气的伸手将东西揽了过来,打开盒盖,拿起那件葫芦形的鼻烟壶细细验看。

茶室中寂静无声。

戴云山一言不发地等着赵老发话,小七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不是他对自己的眼力没有信心,而是这老者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颇有些压人。在他面前,小七的心态颇有些类似于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学生。

一阵铃声突然响起,小七下意识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扫了一眼。等他视线收回来的时候,却陡然间一阵心悸。

赵老手里的东西不对了!

小七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赵老那双长着老年斑的松弛的大手。就在刚才分神的一刹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或者他不需要追问这个问题。他想问的是,为什么会这样?!赵老不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吗?!

小七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死死盯住了赵老的脸。

赵老低着头,轻轻摩挲着手里色彩艳丽的鼻烟壶,脸上适度地流露出一丝遗憾的神色,“这东西不对。”

戴云山甚为惋惜地瞟了一眼小七,“你……”

小七的表情渐渐转冷,一双漂亮的眼睛却满是嘲意,他死死盯着赵老的脸,一字一顿地说:“这东西不对。”

戴云山有些迷糊了,“这打的什么迷糊眼啊?知道不对你还拿出来?”

小七嘴角微微上挑,转过头淡淡瞟了一眼戴云山,“戴叔叔,您确定您请来的真是赵老?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山寨货?”

戴云山一怔,随即怒了,“你这孩子怎么胡说八道呢?赵老可是古玩协会里鼎鼎大名的鉴定师,出去打听打听,吓死你!”

赵老也被“山寨货”几个字气得胡子乱抖。

“我果然快被吓死了!”小七心中对赵老的那一丝敬意早在几分钟之前就已荡然无存,这会儿见赵老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冷冷笑道:“我真没想到赵老您这样的声望,竟还能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来。”

戴云山顿时不悦,“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还不跟赵老道歉!”

赵老气得浑身直抖,连说:“真没教养!真没教养!”

“道歉?!”小七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扫了戴云山一眼,“他算计我的东西,把咱们俩都当傻瓜耍,我还要给他道歉?”他停顿了一下,狐疑地反问戴云山,“戴叔叔,别是你们俩合伙来算计我这个晚辈吧?”

戴云山一拍桌子,桌面上的茶水杯都跟着跳了起来,“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他在滨海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真要传出这种名声,以后生意还怎么做?!

赵老抓起自己的背包,冷着脸说:“戴老板,今天这事儿我看是说不清楚了,我也不跟个孩子计较。不过这件东西确实不是真品。就算豁出去得罪了这个晚辈,该说真话我也要说。否则对不起业界良心!”

戴云山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小七冷笑,“好个业界良心。赵老,我敬你是业内前辈,不想把事情做绝。如果你还能考虑考虑你的面子声望,这事儿天知地知,咱们三个人知,出了这道门,我雁轻绝不会说出去一个字。”

赵老冷着脸说:“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小七与他对视片刻,见他已经伸手搭住了门把手,便遗憾地掏出手机按下了一个熟悉的号码,“该留的面子我已经给您留了出来,您自己不要,那我也没有办法了。您跟我没什么可说的,我相信您跟警察还是会有什么可说的。”

这话一说出口,连戴云山都吃了一惊,“雁老板,你自己东西不对,这事儿可怪不得赵老,你叫警察来也没用啊。”

小七没理他,对着电话另一端报上茶馆和包厢的名字。一双冷眼至始至终都死死盯着站在门边一脸怒容的赵老。

戴云山有点儿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儿事情给耽误了,sorry~~

章节目录 第85章 故弄玄虚

戴云山来回看着包厢里的两个人,小七死死盯着戴云山,而赵老的目光则像淬了毒似的盯着小七。

诡异而难堪的静默中,包厢的门从外面敲了两下,被人大大咧咧地推开了。

房门一推开,门里门外的人登时打了个照面。小七一眼看见和几个衣着考究的青年站在一起的庄洲时,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有人想要通过庄洲给庄家的人递话呢。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伸手扶住了赵老,“赵爷爷,您老人家怎么在这儿?我在楼下听人说您来了,我还不信呢。我可听说了,您老人家如今没有五位数可都请不动啊。”

赵老冷哼了一声,“遇到个不开眼的小子,自己东西不对还在这里跟我叫板。”

“谁?!”青年顿时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视线扫过戴云山,落在了雁轻的脸上,“不会就是这个小白脸吧?毛都没长齐,还敢跟赵老叫板?你懂什么叫古玩么?没本事就滚回去先读两年书。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分量!”

庄洲微微皱眉。他看见小七冲着自己微微摇了摇头,这是示意他不要出头的意思。不过眼看着别人当着他的面儿欺负小七,他回家之后……他家明天大概又得买键盘了吧?

戴云山见雁轻不出声,心里虽然觉得蹊跷,但毕竟这事儿是因他而起,连忙出来打圆场,“赵老出来一下午,也累了。”说着,他下意识地扫了雁轻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这才说道:“我先送赵老回去。”

赵老没看他,自顾自地拍了拍扶着他的那个青年,叹了口气说:“上岁数的人了,被人嫌弃也是常事儿,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去吧,不用管我。”

青年忙说:“别的啊,赵爷爷,我送您下去。”说着还死死盯着小七做了个发狠的表情,“小白脸你给老子等着!”

小七没理他。他在琢磨东西带在赵老身上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门口的青年见赵老走了,也都离开了。庄洲不放心地看了看小七,见他连连给自己使眼色,也只能满腹疑窦地跟着走了。他今天原本跟两个朋友约好了去健身,结果在健身馆遇见了以前一起吃过饭的几个熟人,临时说起过来喝茶的。没想到就遇见这种事情。庄洲的视线在这几个人身上扫了一圈,心里暗暗揣度是哪一个在给他下套。

茶室里只剩下两个人,戴云山心里颇有些尴尬,他自然是不会怀疑赵老的判断的。但是跟雁轻接触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觉得这年轻人是个手底下没准的愣头青。今天这件事里面明显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我说,”沉默片刻,还是戴云山先开口了,“我跟你师父平辈,你也一直叫我一声叔叔,你不给我个解释?”

小七反问他,“戴叔叔,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戴云山顿时火了,“你的东西不对,干我什么事儿?难不成你自己眼力不行,还要我给你兜着?雁轻,你可是买卖人!”

这话说的就重了,但小七听他这么说心里倒是放心了不少。他冲着戴云山笑了笑,说:“既然戴叔叔没什么要说的,那我请戴叔叔看一出戏吧。”

“什么戏?”戴云山觉得自己一把年纪,被个毛孩子绕晕了,心里不免有些窝火。

小七冷冷一笑,“大变活人的戏!”

小七带着戴云山出了茶室,在门外打了个车绕过街口,驶入一条小巷,再从巷子里穿了过去。三绕两绕的,在一处幽静的巷口停了下来。戴云山一下车就觉得这地方眼熟,他看看站在一边正在付车钱的小七,再看看身后墙头上一溜儿仿古样式的青瓦,心说这不是茶楼的后门吗?心里越发不知道小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小七也不过去敲门,就站在路边打了两个电话。他声音压得低,戴云山也听不清楚,只能按捺住好奇心跟着他一起等。还好没等多久,就看见一辆黑色的小车开了过来,堪堪停在了两个人面前。车窗开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一个俏丽的女孩笑着摆手,“慕容老师,好久不见啦。”

雁轻莞尔,“我改新的名字了,以后要叫我雁轻。”

女孩笑着说:“叫啥不要紧,慕容……雁老师永远都这么帅啊。”

开车的男人哈哈笑了起来,“不是说报案吗?怎么我看你乐呵呵的?”

说话这人戴云山认识,是个警察,叫李剑锋。戴云山是做生意的人,又是土生土长的滨海人,人脉在那里摆着呢,各政府机构都有熟人。不过他没想到雁轻真的报了警。之前在包厢里看他打电话,后来又没有什么动静,还以为他虚张声势。

雁轻走过去跟李剑锋握了握手,神色微带歉意,“不好意思,麻烦到您这里来了,李队长,我本来想打110的,但今天这事儿事关重大,好几十万的东西,我不敢大意。这位是戴老板,本来是我的买主,现在……还不好说。”

戴云山也连忙走过来跟李剑锋握了握手,“李队长。”

李剑锋笑着说:“都不是外人。戴先生以前接触过,小雁老板是我们小裴的亲戚,还帮过我们的忙,走一趟小意思。咱们这就进去吧?”

梳着马尾辫的女警走过去敲门,等那边门一打开就亮出了证件,“警察。”

开门的服务员吓了一跳,连忙叫了管事的出来,李队长直截了当地问他,“老板是哪位?”

管事的是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中年人,虽然知道今天茶楼里出了点儿事情,但是因为很快人就散了,他也没太当回事儿。他干这个行当干了十好几年了,出来进去的客人见得多,客人之间有点儿小纠纷也是免不了的。但是没想到会真的惊动警方,这事儿要是闹大了,只怕对生意真有影响。

管事儿的定了定神,客客气气的把人请进了后堂员工休息厅,一边让人泡茶,一边解释说:“老板这半个月都在国外,有什么事儿你们可以先跟我说。敝姓邱,是这里的管事。”

“那就好。”李剑锋朝着雁轻和戴云山示意了一下,“这两位刚才在你这里喝茶谈事情,中间出了点儿……不太愉快的小插曲,所以把我们叫来调解一下。你懂我的意思吧?邱先生?”他说的是调解。既然是调解,那就不是大问题,解决的顺利了,就不会闹大,不会对茶楼的声誉有什么不良影响。

邱管事心领神会,忙说:“两位客人有什么事情只管说。”

雁轻淡淡一笑,“我的一件古玩在包厢里出了岔子,想调您这里的监控看一看。您看,我们也是知道规矩的,知道你们要保护客人隐私,这些东西是不能随意泄露的,所以特意请来警方的同志过来看看。”

邱管事露出为难的表情。

李剑锋忙问他,“你这里没有监控?”

“监控是有的。前年茶楼里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邱管事迟疑了一下,考虑到李剑锋的身份,也就不再隐瞒,“几个人在包厢里交易毒品,差点儿连累到店里的人……”

李剑锋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件事。

邱管事叹了口气,“所以从那之后老板就在茶楼里系统地安装了监控。这个事儿我们其实也挺为难的,有些顾客特别反感这个,订房的时候会提醒服务员关掉。不过大厅、走廊这些公共区域都是开着的。”

之前在电话里该说的雁轻都已经告诉了李剑锋,他心里有底,转头看雁轻时,却见他冲着邱管事淡淡笑了笑,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您这里不但设施一流,服务也是一流的。”

邱管事微怔,看着雁轻温润的眉眼,一时间竟品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包厢门打开,服务员进去搞卫生,几分钟之后出来,随手将包厢门虚掩上。

这个时间已经临近普通家庭的晚饭时间,喝茶的客人不多,走廊里显得十分安静。除了偶尔有服务员经过走廊,再没有什么人了。

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低着头从楼梯上来,刚一转弯就和一个手里拿着抹布刚从包厢里走出来的服务员碰了个正着。

服务员诧异地问道:“这位先生有什么事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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