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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因为它趴在墙头上,慕容轻真想凑过去好好揉揉它的脑袋,“没,我是在想,我这里的厨房里刚好还有两条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鱼头听见这句话之后,眼睛顿时亮了。

“生的可以吗?”慕容轻在这方面没有什么经验,他记得小六喂猫都是用做熟的鱼肉,拌上米饭什么的。

鱼头对他的疑惑满脸不屑,“我们抓耗子的时候也没见谁给我们炖熟了再吃的。”

慕容轻心想,这倒也是。

慕容轻到小厨房把早市上买回来的两条鱼切切碎,装在一个平时不用的空盘子里端了出来。他不像慕容陆没事儿就爱喂个猫喂个狗的,他以前没干过这种事儿,也不知该切多大的块,既然老猫说了耗子什么的,那切耗子那么大肯定没错。

慕容轻端着盘子刚走到院子里,压在速写本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慕容轻随手捞起来一看,是个没存过的号码,像是在哪里见过,稍稍有些眼熟。

“喂?哪位?”

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个稍稍有些腼腆的男声,“慕容老师,你好,我是孟轲。”

“孟警官?”慕容轻愣了一下,把手里的盘子放在院子一角,眼角的余光瞥见几只猫探头探脑的样子,便主动向后退了几步,回到圆桌旁边坐了下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孟轲的声音像他的人一样温和,“是这样,我们正在办一个案子,有一些瓷器,能不能请慕容老师帮我们鉴定一下?”

慕容轻迟疑了一下,“为什么不找正式的鉴定部门?”

听他这么问,孟轲有点儿支吾,“要是找鉴定部门的话会惊动很多人。”

慕容轻似懂非懂,他是局外人恰巧又认识他们的熟人裴老,所以才找上他?

孟轲又问:“你现在时间方便么?我过去接您?”

慕容轻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无非是跑一趟腿罢了。他还没弄明白这个孟轲跟裴老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呢,一下子把关系搞僵了也不好。

慕容轻把地址告诉他,一转身见院角的盘子已经空了,几只野猫懒懒洋洋地趴在墙头上舔爪子。黑猫冲着他喵的叫了一声,带着它的猫兄猫弟们翻墙而过,一溜烟跑了。从慕容轻的角度看过去,它临走之前回身看他的那个动作还真有点儿像叛逆期的青少年故意耍帅。

慕容轻忍不住又想笑。

孟轲这次穿了一身便服,看上去并不像一个警察,更像是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看见慕容轻的时候,还是一副很腼腆的样子称呼他慕容老师。慕容轻不是话多的人,纠正了两遍,见他还是一脸认真的神气也就随他去了。

孟轲开的车是一辆很普通的黑色大众,直接把他带到了警局。

慕容轻从来没进过警察局,看哪里都新鲜。大多数男孩子在小时候都有过当兵或者当警察的梦想,慕容轻也不例外,他到现在还很喜欢看警匪题材的影片。可惜的是,慕容家虽然肯花钱把他们收养的孩子送去外面的学校读书,却绝对不会培养他们当警察。因为这个职业对于慕容家毫无用处,慕容家是不会做赔本买卖的。

孟轲带着慕容轻上楼,推开门牌上标着“特三”字样的一间办公室,转头对慕容轻笑着说:“慕容老师,这就是我们三组的根据地,您请进。”

慕容轻站在门口眨眨眼,觉得这里跟自己想象的一点儿也不一样,除了地方够大,看上去更像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靠窗拼着几张办公桌,电脑开着,一个戴着耳机的年轻男人像是在打游戏,他身后的男人低着头在写什么东西。中间摆着一张大方桌,堆着几摞资料,两个年轻的女警正把手里散乱的纸张往资料袋里装。听见门响,几个人一起抬头,看见孟轲身后的慕容轻时,目光不约而同地凝滞了一下。

孟轲心里顿时生出一种微妙的平衡来。他第一次见慕容轻的时候居然脸红了,表现的活像个情窦初开的中学生,这让他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特别丢人。看看,既然大家都是这个反应,那慕容老师应该不会觉得自己的表现可笑了吧。

孟轲小心翼翼地瞟一眼慕容轻,见他表情始终淡淡的,也不知他有没有注意到别人都在盯着他看。

“唐姐,韩姐,慕容老师来了,”孟轲冲着方桌旁边的女警挥了挥手,“咱那证物呢?”

两位警花如梦初醒,梳着马尾辫的年轻女警脸颊泛红,“哎呀,没想到慕容老师这么年轻……”

短发的女警也反应过来了,手忙脚乱地从方桌下面拖出一个大纸盒,“都在这里。”

慕容轻冲着办公室里的几个人点点头,走过去帮着那个短发的女警把纸盒搬到了桌子上。纸盒子里是一堆碎瓷片,大大小小都有,慕容轻一眼就看到了掌心大小的一块釉里红。与上次孟轲拿给他看的那一块十分相似。

慕容轻刚要拿起那块碎瓷,就听门外传来一个男人醇厚的声音,“都堵我们门口干嘛?出什么事儿了?”

章节目录 第12章 副队长

慕容轻一抬头才发现办公室门口挤了一堆人,都在那里伸着脖子往里看,一个高个子的男人一边往里挤一边拨拉那些看热闹的人,语气不悦,“都干活去。没事儿干的进去帮我们黑子打报告!”

门口的人笑着一哄而散,这男人把人撵开之后随手关了门,一转身正好对上慕容轻的视线,微微怔了一下。

这男人生的肩宽腿长,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精悍之气。看年龄要比慕容轻略微大几岁,一张微黑的面孔轮廓极深,眉眼深邃,看人的时候眼中习惯性的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令人不敢逼视。

慕容轻不太适应被人当嫌疑犯似的打量,正觉得有些尴尬,就听孟轲在旁边笑着说:“慕容老师,这是我们副队长。”

副队长走过来冲着慕容轻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裴戎。”

一屋子人都看着,慕容轻只能强忍着心头不适伸手与他相握,“您好,我是慕容轻。”

裴戎的手掌比他的手生得宽厚,掌心干燥而温暖,相握的时间和力度都把握的恰到好处。慕容轻感觉到他的虎口和指腹都长着很硬的茧子,暗自猜测哪一块茧子才是书上写的“枪茧”,倒也没觉得跟个陌生人肢体接触有多么令人反感。

裴戎松开手,看了看桌子上的纸盒,语气里微带歉意,“本来是想上门去请教的,不过东西有点儿多,又零零碎碎的,怕拿来拿去出差错,所以只好麻烦慕容老师跑一趟了。”

慕容轻忙说:“不麻烦。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裴戎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霎,转到了桌上的纸盒里,“有什么发现?”

慕容轻伸手从盒子里取出那块桃核大小的釉里红残片,试探地问裴戎,“这些东西跟上次我看的那些残片是不是有关系的?”

裴戎倒也没隐瞒,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对,目前已经并案调查了。”

慕容轻又问:“上次小孟警官给我看的那些瓷片,能不能再让我看一看?”

裴戎与他对视片刻,调转视线冲着一旁的短发女警微微点头。

短发女警说了句“稍等”便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裴戎拉开椅子在慕容轻身边坐了下来,一边帮着慕容轻把纸盒里的碎瓷片很小心地拨拉到铺在桌面的报纸上,一边问他,“看出什么了吗?”

慕容轻觉得这人看人的时候,眼神就跟两把刀子似的,好像恨不得划开你的皮肉,翻出你的骨髓来好好检查检查。慕容轻对别人的目光一向很敏感,然而这一次的感觉却有些不同。裴戎在盯着他看的时候,目光里没有任何能代表个人情绪的东西:欣赏、喜爱或者厌恶,这些全都没有。有的只是单纯的审视和想要一探究竟的专注。

这种感觉就像身边放了一把刀。虽然东西是死的,不会自己跳过来在他胳膊上划一道。但它只那么放着,人的神经就会紧紧地绷起来,生怕自己哪一个动作不小心就会碰到它,从而引发自己都无法承受的后果。

慕容轻捏着瓷片觉得有些无奈,是自己想太多了吗?

或者像裴警官这么看人才是正常的,而他则是因为见多了心怀叵测的打量,而且这么些年身边也没个正常的男人……所以反而觉得不正常?

好吧,大概真是他想多了。

慕容轻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这一堆瓷片上。素瓷、青花、粉彩,乍一看有种杂乱无章的感觉,然而一片一片自指尖滑过,慕容轻心里却涌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上一次孟轲拿给他看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感觉了。这一次,这种呼之欲出的感觉更加鲜明。

裴戎坐在他旁边,看着他专心致志地摆弄那一桌子的碎片,视线不知不觉被他的那双手吸引住了。慕容轻的手型要比一般人更修长,手指的线条优美而流畅,捏着瓷片的时候手指会不由自主地微微弯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微妙而诱惑的味道。

裴戎看了一会儿,又把视线转移到那些碎瓷片上,这才发现他走了一会儿神的功夫,慕容轻已经把桌子上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碎瓷片分成了几堆。他正低着头把两三块红白相间的碎瓷片放在桌面上像摆弄拼图似的摆来摆去。

裴戎心头一动,“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旁边的孟轲和韩颖还有点儿莫名其妙,慕容轻却明白这男人已经看出了他的想法,点了点头,“还不确定,最好等上次那些碎片拿回来做一个对比。”

裴戎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拨拉了一下慕容轻手边的一小堆瓷片,从里面拨拉出一块类似的瓷片,“这里还有一片红色的。”

慕容轻抿了抿嘴角,“不一样。”

裴戎纳闷了,把手里那片碎片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没什么不一样啊。推到慕容轻面前,跟另外一片并排放在一起,“这不是一样的?”

慕容轻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图案一样,年代不同。一个是现代的仿品,一个是明代早期的釉里红。”

裴戎怔了一下,“这也能看出来?”

慕容轻没有出声。他指头上不知道摸过多少瓷片,哪怕只剩一个茬口他也分得清年代。甚至能通过残片的形状与釉色还原出原本的器形。但这些东西他不知道对一个外行要怎么解释,索性什么也不说。

裴戎歉意地笑了笑,“您别见怪,我们都不太懂这个。之前送了一部分样品到鉴定中心,结果拿回来的鉴定报告是说都是现代的仿品。所以我没想到里还混着真古董。”

慕容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短发女警拿着上次见过的证物回来,慕容轻挑出那片明代釉里红,看了看背面,转头问周围的人,“有笔吗?”

裴戎连忙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支水笔递给他。

慕容轻在瓷片背面做了个记号,翻过来放在桌面上,轻轻挪动瓷片的位置,头也不抬地问裴戎,“有纸吗?”

“呃?”裴戎看看他,再看看周围几个跟他一样迷糊的脑袋,他很想问一句要什么纸啊?擦东西的面巾纸?记录用的手札还是上厕所的卫生纸?

慕容轻等了一会儿见他们没反应,抬起头看了看裴戎,“白纸有吗?我要画点儿东西。”

一张打印纸越过裴戎的肩头递到他面前。是刚才戴着耳机打游戏的那个青年,大概是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了,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的兴致盎然。

慕容轻接过打印纸铺在桌面上,一边画一边轻声说道:“这应该是一件明代仿元代釉里红的玉壶春瓶,缠枝莲纹,尺寸大概是二十四到二十九高。”他把画好的瓶子推到裴戎面前,“从这些碎片来看,这人应该还没有烧出满意的仿品。”

办公室里的人都听得有些入神,趴在裴戎肩膀上的青年问他,“怎么看出来的?”

慕容轻拿起裴戎之前拿起的那块红釉,跟桌面上的几块放在一起,“这几块红釉釉色都与真品不同,火候也有差别,应该还在尝试中。”

裴戎看看桌面上那几块乱七八糟的碎瓷片,再看看慕容轻画的漂亮瓷瓶,心里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怎么看出这是明代仿元代的东西?”

慕容轻迟疑了一下,“历史上只有三个时期充分烧造过釉里红:元、永宣、康乾,其他时期非常罕见。元釉里红釉色不稳,图案也粗糙。到了明代,釉里红色泽已经非常饱满了。虽然这件东西故意做出了铜料烧飞的痕迹,但从釉质和釉色还是很容易看出区别来。”

裴戎几个人听得云山雾罩。他们能从慕容轻绘制的复原图上辨别出桌面上那几片碎瓷大概的位置,却想不通这个漂亮的年轻人是怎么通过有限的线索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图形来的。

慕容轻又说:“真品有可能是一对。其中一件碎了。至于为什么碎片会混进这一堆废弃的碎片里,这我就不知道了。”他转头看着裴戎,神色迟疑地问道:“能不能让我看一看瓷窑?”

裴戎眉尖微微一跳,“瓷窑?”

章节目录 第13章 得寸进尺

慕容轻诧异了,没有瓷窑要怎么烧瓷器?

裴戎和孟轲几个人交换了一下视线,转过头冲着慕容轻点了点头,“这一次真是太感谢慕容老师了。等下让小孟送您回去。”

慕容轻看出他们是故意在岔开话题,还以为这里面有什么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内情,忙说:“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住的不远。”

“那我送送你。”裴戎看看他,眼神笑微微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正好还有点儿问题需要私下问问您。”

慕容轻觉得他的态度虽然有点儿让人不那么自在,但是这个要求听起来也合情合理,也就没再推辞,跟办公室里几个人道了别,跟着裴戎一起走了出来。他从裴戎走路的样子就能看出这人性格应该特别干脆,不拖泥带水。慕容轻其实有点儿打怵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因为会觉得跟自己懒散的做派格格不入。

裴戎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回身看了一眼,见他还没跟上来便站住了,脸上也并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只是等他走近的时候压低声音问了一句,“慕容老师,我冒昧地问一句,你通过这些碎片能不能看出是哪一家的手笔?我听说制瓷各自的门派不同,手艺也是不一样的。”

慕容轻迟疑了一下,轻轻摇头,“我来滨海也才几个月,本地的情况不太了解。要不你请教一下本市的行家,看看他们怎么说。”

裴戎眼中掠过一丝失望,本地的行家他也接触过几个,说了一堆废话,想要的线索一点儿没有,感觉还不如眼前的小年轻靠谱。

慕容轻看了看他的脸色,迟疑地说:“不过我能看出大概是几个人的风格。”

裴戎挑了挑眉。

“我把每个人做的东西都单独分出来了。”慕容轻之所以刚才没讲这些也是性格使然。这些本来就是他的猜测,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他自然不愿意说。

裴戎顾不上埋怨他,连忙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拨了过去,“黑子?告诉小孟,桌子上的东西不许动……一片也不行……等我回来开会。”

慕容轻看他这样,心里有点儿发毛,“是我耽误事儿了吗?”

慕容轻的眼瞳颜色偏浅,在光线充足的地方会呈现出一种明亮的琥珀色,水润剔透的,仿佛眨巴一下就会滑下几滴水珠似的。尤其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忐忑的神色,让人看了莫名的就有点儿心软,无论如何也对他生不起气来。再说慕容轻年纪在那儿摆着呢,人又长得清瘦,被出来进去的深色警服衬着,活像一根水灵灵的细竹枝。跟这样的一个人生气裴戎会有种欺负人的感觉。

裴戎挺无奈地摆了摆手,“没耽误什么事儿。你还有什么发现?”

慕容轻想了想,“这三个人里面有一个年纪应该比较大,就是中间那一堆。”

裴戎就算这会儿坐在桌子旁边也确实分不清中间一堆跟旁边的有什么区别,但是慕容轻这样说却让他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做这些东西的人既然是有经验的老手,那说不定还有其他的作品。如果看见这些人的作品,慕容老师有没有把握认出他们来?”他盯着慕容轻的脸,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架势。

慕容轻被他盯的不自在,不怎么高兴地抿了一下嘴角,“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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