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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眼神,她生生的打了个冷战,上次他送了她一个香囊,易曲废了天大的力气才还回去。

易曲连忙收回目光,站起来:“今日不做了,我有事要早些回家。”说着拉起醉心的手臂站起来就要走,今天算是做不下去了,近半日的工钱她也不打算再要了。

醉心也立刻站起来,被这样一群人围着他觉得心里有点慌。

两人正要走时,忽听得人群里一阵惊呼:“我想起来了……他不就是那林家小杂种吗?他爹是个小倌,他什么时候改叫林……”

那人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了,易曲扶着醉心的手臂一紧,眼睛穿透人群直直盯着那个说话的人,眼神如刀。

“走。”易曲抿了抿唇,拉着脸色骤变的醉心要离开。只是这一句话已经是激起千层浪了。一时间有少数见过醉心的爹的人也附和。

醉心的脸色愈发苍白。小倌……小倌的孩子……杂种……每一个字都剜的他心疼。

爹……

醉心嘴唇微颤,手指不自觉抓紧易曲的衣裳,似乎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妻主……

我不是……

“我记得听人说他脸上本有颗泪痣的,是不是弄错了?”

醉心原本苍白颤抖着的脸色,却在听到这句话时,双腿一软就要跪坐下去。易曲大惊,把他纳在怀里,只见他紧闭着双目,脸上又显出初见时的绝望来。

“醉心,看着我。”易曲横抱起他,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脸颊,却不见他睁开双目。

妻主……

不要……我不想你知道的……

不是那样的……

醉心紧紧闭着眼睛,只是在心里一遍遍的说着不是那样的,也不知是想让易曲相信还是自己。

“你们给我闭嘴。”易曲压着心中升腾起的不安、疑惑与焦急,还能算是冷静的对着那群人吼道。她也知道这群人并不坏,只是八卦了些,又被这世俗的观念变得有些麻木了。

一群人见到醉心摇摇欲坠脸色苍白的样子,又被易曲这一声吼多闭了嘴。

只是易曲仍旧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对答声:“泪痣?他脸上疤痕那地方正好是……”说到这里她似乎自己也打了个寒战。

易曲只是不停地拍着醉心的脸颊又不停地念着:“醉心,睁开眼。”

醉心却似乎也听到了这一句问话,立刻浑身抖得要痉挛起来。易曲大惊,一叠声唤道:“醉心?”声音里带着些慌张,拂过醉心面颊的手下也已经湿透了。

易曲擦着醉心眼角不断渗涌出来的泪水的手指,在细细回想那声细微的话时,突然僵了一下,她怔怔的盯着醉心脸颊旁的白色伤疤,忽然觉得一股凉意袭上心头。

醉心本来紧闭着的双眼,颤抖着身子,在感觉到易曲原本温柔擦着他眼角泪水的手指突然停下来时,面色变成一片死灰。连抖着的身子也要僵冷下去。

妻主……

你知道了么……

不再要……要我了么。

那颗泪痣……

醉心硬生生咬住自己的下唇内,才阻止住一声沉闷的哽咽溢出喉间。

易曲被那个猜测弄得遍体生凉,半会儿才回神,低头看着醉心,却见他已经唇间竟流出血来。易曲大骇,一只手探去他的唇间,一边要硬生生掰开他咬的死紧的已经毫无知觉的牙关,一边只能轻声念着让他张口。

醉心终于微微启唇,易曲只能抵着自己的手指在他上下齿之间,一边站立起来,一手仍旧轻轻拍着他的脸颊:“我们回家。”

醉心微微启着的唇虽没有放松也没有用力,直到易曲的手又温柔的抚上他的鬓发间。又对他说了一句:“我们回家。”他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双目之中的泪水滚滚而落。

妻……主……

你是……没有明白么……

还是……你……真的愿意留下我……

那颗痣没有了。

早就没有了。

我……我也没有带来不幸。

不是那样的……

爹说过……我给他带去过好运。

我……

醉心忽然觉得恐慌,他一直这么安慰着自己。

但是爹死了……

爹说的好运,就是死吗?

回忆与选择

易曲抱着醉心站起身来,手指上已经沾了斑斑血迹,正要带着醉心离开,忽觉肩头一沉,有人递了一瓶伤药给易曲,脸上有不忍的神色。

易曲顿了一下,眼神一低接过来:“多谢。”紧了紧抱着醉心的手,压着胸口之间一股尖锐的疼,脸色也不比醉心好看多少。

易曲兜转了几个迂回的短巷,一路上只是紧抿嘴唇,绷直的唇线让她看上去十分冷沉,醉心则深埋了脸靠在易曲的肩侧,安静而轻微的呼吸觉不出有任何异常。

易曲走到一处僻静处,忽然站立在原地,醉心的本就绷直的身体立刻僵硬。

易曲轻轻弯下腰,把他放在地上,只留一只手臂撑住他虚软的身子,慢慢拉开他无意识抓紧自己衣服的手,紧抿嘴唇一言不发,就这样定定的看着醉心愈发害怕绝望的眼神。

一根根掰开他紧抓着自己衣服的手指,怜悯的目光里还带着一些冰冷。

妻……妻主?

随着指尖失去的温度,醉心的一颗心渐渐沉冷下去。

真的……不要我了么?

易曲后退了半步看着他愈发灰白的脸色,握了握拳,突然转身就走。虽然极慢却走得极坚定。

妻……主……

醉心万想不到易曲会是这种反应,不质问,不说话,他甚至奢侈的想过妻主……原谅他,因为她说了,我们回家。因为她还是温柔的为自己擦去眼泪。因为他明明能感受到她的怜惜的。

醉心就这样呆呆的看着易曲慢慢的走远,手脚冰冷。

易曲转过身的瞬间,嘴唇抿的更紧,似乎要把自己的唇要压出一道白印。她知道醉心骨子里其实是个勇敢坚韧的人。这期间她也听过了不少关于他爹爹的蜚语流言,最后得出的结论只是这是一个敢爱的极柔韧的男人,这些……她从醉心身上就看得出来。只是醉心似乎被压的怕了,那些勇敢地坚韧的品质,许多都被磨灭在了他心里的恐慌害怕与不信任里。

原以为这一段日子的磨合,昨晚上又……互诉了情意。她以为,她以前说过的、她所保证的他都应该要去相信,却不想只是那一句话就将她努力地全都击垮。

他需要一剂猛药,完全揭开了他心底暗藏在最深处的伤疤,才能真正的重新相信他,这段日子她把他保护的太好了。

醉心看着易曲越来越远的身影,整个人如被抽空了。他一时目光空滞,直到易曲的最后一点衣角快要消失在转角处。

不……

不要再留下我一个。

我……我好冷。

爹爹,我好冷。

醉心心里翻腾出一种另他欲呕的血腥味。熟悉而陌生的。

好痛……

醉心一只手捂上自己的脸颊,只觉得浑身如浸冰窟,眼角下如有一把锋利的刀在那里慢慢缓缓地割划着,好痛,痛得他不能呼吸不能说话,想喊却喊不出来。

记忆一点点在血的味道里蔓延清晰开来:

漆黑的柴房。

在一旁嫌弃的看着他的娘。

一把锋利的匕首。

几个狞着面目的女人。

被揪住的痛的发麻的头发,但这一切都抵不上那冰凉的匕首抵在脸庞的痛,抵不上娘在一旁面目表情的脸给他的绝望。

小杂种,你爹那个贱人就仗着我与他有过一段露水情缘,竟瞒着我怀上了你,还敢死皮赖脸的赖进我林宅。你一出生你姐姐就生了场大病。没几年你爹也死了。这前些日子,我们一家遭强盗土匪。你的命还真是硬。我找人算了,这泪痣本就不详,它克死了你爹,说不定还会克我们全家。我今天也算做了件好事。如今那易小霸王救了我性命,我答应以一个儿子做交换,也只能委屈你了。这泪痣留着也是个碍事的。

他不能明白,不知道她究竟在说什么。只知道一种无边的恐惧攫住了他,一种寒透脊梁的冰冷从脸颊旁传过来。

唔唔唔……不要。爹,救我……

口中被赌上了布,那时……那时他会说话的。只随着一阵尖锐的疼痛,一股血腥从脸颊处蔓延开来,晕满了他的眼,涌入鼻尖,另他作呕。

好痛……好冷……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叫想喊,所有的气息却都随着一阵阵尖锐的疼刺骨的冷,压在喉咙里,如果没有那块布,他定会声嘶力竭的哭。只觉得随着鼻腔里的血腥,喉咙里也渗出一股股腥甜。

爹……

他晕黑过去之前,眼前浮现的只是爹爹一直隐忍的美丽的笑容,只是目光里有着歉疚有着悲悯,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他。

醉心再醒过来时仍旧在柴房里。黢黑的夜,让痛显得更清晰。

娘?哈……

醉心半撑着身子,脸上带着凄迷的神色,指尖颤颤的抚上右颊侧,茫然的看着手上沾染着的暗红的血。

或许……就像娘说的,若这颗泪痣早没了……爹也就不会死了。

爹。

醉心张张唇,唤了一声,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愕然的再唤了一声,仍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爹。爹。爹。爹……

醉心不住的喊着念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音节,只有一声声沙哑的破碎的无意义的音气充荡着整个柴房。

他卡住自己用尽胸腔力气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喉咙,呆呆的在柴房里就这么坐了一天。

整个林宅的人对醉心的再不说话也没有感到多少差异,毕竟他本来就寡言,也足不出户。只等过些日子把他许给那个在这清渠镇也没来多久的易曲。不管她满不满意,到时生米熟饭也由不得其他,甩掉这个麻烦他们一家也能安心点。

◆◆◆◆◆

天空洒下一片薄薄的暖阳,照进这条短巷里,照在醉心单薄的身体上。

醉心沉在一片痛而冷的回忆里。视线仍茫然停在那个身影上。

妻……主。

他的视线里只剩下最后一片翻飞的衣袂时,立刻浑身颤起来。

没……没有人了。

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一个人冷一个人痛。

如果没有这一个多月的温暖,或许他不会更痛,他可以封闭一切活在麻木的世界里。

不……

妻主要走了。

再也……不会回头。可是……你说过,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不要我,你说要我相信你的。

“妻……主……”

易曲走了一段路,也听不见身后的人有何反应,暗叹一声,难道是她要求太高,或是她做得不够吗?相信……这两个字做起来太难。

易曲刚刚转过墙角的身影突然一僵,她从来没发现自己的听觉那么敏锐过,也从来没发现自己竟然会僵硬到不敢回头去确定。

她分明听见一声细弱的叫声,虽然模糊不清,甚至不知道他究竟在喊什么。然而她偏偏就知道醉心在喊她,他……会说话?!虽然不是清晰地表达,喉咙里发出的却不是那种无意的单音节的声音,而是有声调的,甚至易曲知道他如果会说话,声音会是动听的。

易曲转过墙角的身影怔愣在原地,闭了闭眼睛,终于拿出勇气要回头确定。刚转过头来,却觉一个人影大力的冲过来,易曲两只手条件反射的伸开,搂住那人,使了十二分定力才勉强站稳原地。

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肩头一阵湿热。腰间被那个那人纤瘦的手臂缠了个死紧。几乎勒的易曲发痛。

看着在她肩上泪水越浸越多、手臂越揽越紧的人,易曲的一颗心忽然就由紧缩的一团舒展安定下来。脸上也渐渐浮起松了一口气的笑意,双手轻轻抬起,揽住他整个人在怀里。醉心的背立刻绷的更紧,接着又是一松。

妻主……你还愿意要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易曲感觉他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指尖抚上他拉紧自己腰侧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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