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章 你以孤胆战平生(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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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一直牢牢注视着杜云,无论她说出什么惊人之语都不动声色又或者说根本就是有些恍神的谢殷一时间也怔住了。

他自然不是今天才得知段芳踪仍活在世上的消息。

从他听到这消息的那天起,他就在猜测当年究竟是谁救走了段芳踪。他想过傅八音,想过池冥,甚至想过明显对段芳踪有着愧疚之情的贺兰雪。但他唯独没有想到过杜云。

只因在今天以前他根本从未思考过杜云仍活在这世上的可能性。

他就如同世人对池冥的认知、杜云对池冥的认知一样,认定当年池冥绝不可能放过杜云。

从杜云出现直到现在,他的眼神只围着她转,他的思绪只跟着她走,与其说他不动声色,不如说他整个人依然还停留在“这个人还活着”的认知当中出不来。

因一个人而愤怒,妒忌,焦虑,进退两难,这感觉对谢殷而言是如此新鲜以及……怀念。

他见到伯谨然与霍三通形势危急,猜到杜云只怕不止是来说这几句话将他们两人当年一段私情昭告天下而已,但说实话比起这些他更好奇杜云接下来又经历了一些什么,好奇……她的三千青丝是如何斩断。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浑身筋骨俱断,肺腑俱裂,我猜他也撑不了一时三刻了,就想着带他回族中安葬好了。谁知我一路将他带回牧野族,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竟始终吊着那口气不肯殒命,我也不知伤到他那个程度他硬撑着不肯死掉又有什么意义,左右是要比死了更痛苦千倍万倍,但他一向都是那样的性情,永不服输,永不言弃,我其实……很是羡慕以及佩服他。”看着那人,杜云目中竟流露出一点笑意,“我将他带回族中以后,族中医师治好了他的内伤以及外伤,但他就是昏迷不醒。医师说他脑袋受了十分严重的撞击,也不知何时能醒,又或者某一天他剩下的那口气也就没了……十年,他在病榻上昏睡了整整十年,那十年我除了照顾他、想各种各样的法子、用我毕生的功力替他续命,竟想不起我还做过别的什么事。十年以后他虽然清醒过来,但浑身瘫痪,脑子也浑浑噩噩,我便继续照顾他,直到他神志慢慢清醒过来,我只当他见到自己的模样恨不能立刻死掉,他却从头又开始修习内力,不但想要重新站起来,甚至还想要恢复从前的武功。”

她说这段话的时候,始终看着段芳踪眼也不眨。不止她,所有人都在看着段伯霍三人激斗的场面。

在场真正见过二十多年前段芳踪出刀的也不过寥寥数人,但他们眼前此时这个身高不过五尺、羸弱得仿佛风吹就要倒的人应对两大高手却宛如闲庭漫步,随意自在,纵然不知他此刻武功比之当年是否更进一步,至少也能确定他绝没有退步。

因为无论是二十几年前的他,还是此刻在众人眼前的他,无疑都是毫无争议的天下第一。

一时众人不由想到段须眉先前淡淡点评他的话语:武学天才。

但再如何天才,却也得更多苦功来支撑。

场中十之八九的人谁又不是自幼习武,寒暑不缀,然而从前以为自己已然竭尽全力之人此刻想到段芳踪过去的十年,一时各自在心中自惭形秽。

情不自禁便有人催问道:“后来呢?”

“后来他便如你们所见,虽说整个人已不复从前,但他一日比一日更好,不但重拾武学,更比从前更上一层楼。”杜云淡淡道,“而我见到他好起来,本想着他如要杀我我也算求仁得仁,他却放过了我。我回到当年封大哥修行的青灯古刹落发为尼,在那处修行了一阵子,就接到他传来我师父身死的消息,但他信中却未说杀死师父的是郁儿和阿若……我后来才明白他大概是不想我再继续困扰以及痛苦,不想打扰我所谓的清修。这些年我们偶有通信,我知他必会报当年之仇,但他从未明言过,我也就假装并不知情。这样过了很多年,直到有一日,刹中突然来人。”

她说到此,终于转过身与封禅面对面。

封禅并未听她讲述,而是一直关注着段芳踪,此刻感受到她目光,这才又回过头来。只是杜云这出家人看着他目中有千万种思绪,他回视她目光,却是古井无波。

就如同当日在青灯古刹封禅推开门扇,两人时隔二十年再次面对互相以为早已身亡的彼此,她如坠梦中心如刀割,他却最终也只余一声叹息。

杜云颤声道:“我知晓了当年果然是谢殷对封大哥下手,若是直接杀死封大哥也就罢了,他却偏偏用了世上最残忍的法子来折磨封大哥……我也知晓当年我师父是如何去世,而我生下来却从未教养过一天的孩儿、我那内心深处实则比我还要敬爱师父的妹妹又为了我做了些什么事……”

谢郁不知她叫什么名字,不知她长什么模样,不知娘亲二字该如何书写,谢郁却为了她去潜藏于龙潭虎穴,为了她杀害了他一千个一万个不该杀的人。

杜若为了她错失了自己的爱侣二十年,为了她独自抚养女儿二十年,为了她恨了自己的师父十几年,最终手刃她们的恩师。

杜若自从割下池冥的人头,这些年大概没有一天不痛苦、不内疚。而她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以后,她这一生大概都注定要在痛苦与内疚中煎熬,再也不会有片刻抹去。

她欠下的又何止当年已经死掉的那几个人?

她欠这些活着的人只会更多!

可她却心安理得苟活逃避了二十年,还自以为自己在清修。

她甚至都想不明白,为何她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但也是从那一刻起,她这二十年来第一次那样清醒的知道自己应当做些什么。

仿佛与她心有灵犀,段芳踪突然收手自伯霍二人刀剑中撤离,转瞬又回到杜云身边。实则他一路占尽上风,伯谨然与霍三通好容易得到喘息的机会,这当口自也不会再逼上来。

然而他们自以为是喘息的机会,下一刻却立时明白,这根本是他们命悬一线的机会!

杜云一字字道:“当年我与谢殷来往书信,我是如何告知他池傅封段几人干系,而他后来又是如何与霍三通伯谨然谋划告知朝廷,当年明明牧野族在凤辞关五十里外被伏击残杀、伯谨然却口口声声他带领军队在凤辞关被牧野族围堵死战最终无法将其根除的人证,在我们来此的途中,已叫人快马加鞭送去了京城。”

这话有如炸雷在伯谨然与霍三通头顶轰隆,瞬间劈得两人几乎要魂飞魄散。

伯谨然面色铁青,持剑的手不住发抖:“贱人!什么人证!你以为随意叫几个外族之人前去胡说八道,圣上就会相信……不!你们根本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

一直在旁默默观战的段须眉闻言十分好心道:“领着人前去送信的是龙皇与令狐渊。”

龙皇,令狐渊,在天下顶尖的杀手十二生肖当中排行一和二。

这天下当然只有他们不想去的地方,不想见的人,而没有他们去不了的地方,见不着的人。

哪怕那个地方是皇宫,而那个人是天下共主。

段芳踪则十分好脾气补充一句:“我族之人是十分有脾性的,当年大败而归,发誓此生不再踏足中原。我这次带来的人,实则是当年我族败退之时顺手从伯大人手下捞走的几名暮军悍将。”

暮军,正是当年伯谨然攻打牧野族带领的军队。

伯谨然满口钢牙几乎要咬碎,正要不顾一切上前与段芳踪拼命,却被站在他身旁的霍三通一把抓住,听他冷冷道:“二十年前没能做完的事,只要今日完成,固然不敢领功,抵过应当也足够了。”

伯谨然脑子一醒。

是了,只要今日将牧野族与枉死城之人诛尽!

段芳踪面上笑意愈发盎然:“又已过去大半晌了,不知二位大人派去搜城之人有消息传来没有?”

没有,当然没有。

派去建州城中的人,到目前为止即便当真每条街每条巷、甚至每间房都一一查探,到此时也该有回报了。

然而,通通没有。

霍三通目中厉光一闪:“枉死城与牧野族之人贼子野心难藏,竟胆敢在中原境内诛杀朝廷军队?”

他一言既出,伯谨然双眼愈亮。

若枉死城与牧野族之人当真先下手为强,此刻对他们而言绝对是天大的好消息,只怕就不止是功过相抵了。

但他堪堪燃起这一丝希望,却见段芳踪负手悠悠道:“没有回报,除了查探之人尽数死了,实则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伯霍二人闻言一愣。

另外一种可能自是十分明显。

但他们当然不可能相信段芳踪除了场中这寥寥数十人、竟一个人也未带进建州城!

他们不肯相信,段芳踪下刻却笑道:“实不相瞒,我适才说我族之人誓死不入中原也是句浑话,毕竟我此番带来的这些人也俱是牧野族之人。”

他说话间手指之处,正是与十二生肖立在一起、适才提着头颅从数万大军包围之外闯进来的那寥!寥!数!十!人!

伯谨然与霍三通几乎要为这荒谬放声大笑。

一直未出声的谢殷忽然淡淡道:“你从前那些老鼠一样偷偷潜进来的族人虽不见踪影,大半月前枉死城数百人化作商队入关,这事你以为能瞒天过海?”

他与伯霍二人比那更早就得知段芳踪未死而牧野族与枉死城之人正在偷偷入关的消息,之所以不拆穿,之所以眼见他们入关而不阻拦,正是为了今日一网打尽做准备。

段芳踪笑了笑:“确定他们进入凤辞关以后,几位是不是想着反正今日咱们总要再见,便就此放松警惕,不再关注那一行人行踪了?”

伯谨然闻言几乎要大骂出声。

他们倒是想继续关注!然而几百个人一人走一条路,入关之后瞬间便化整为散,叫他们究竟关注哪一个!

再次笑了笑,段芳踪不再卖关子:“他们确是我的人。”不等伯霍谢三人反应,他却紧接着又道,“只是他们前往的目的地并不是此处而已。”

一瞬间伯霍二人几乎连呼吸都要停顿了。

不止是他们二人,一干武林之人也各个面露诧色,心想你吃尽苦头准备了这么多年一朝回来报仇,你的人不来此地与你大杀四方,难不成是初入中原前去各地观光了?

在这诡异的寂静中段须眉不由得瞟了一眼卫雪卿,不想卫雪卿目光也正看向他,二人对视,各自面无表情,各自目中却又蕴含一丝笑意。

段须眉想到那日卫雪卿听闻段芳踪未死的消息便兴致勃勃等他来,待见到那个身高不足五尺却生了一张童颜之人以及他身后连十二生肖的人数都够不上的二十来个人,那一言难尽的表情当真令人回味无穷。

卫雪卿巴巴来寻求合作,最终这武林之中最厉害的一对父子给他的合作人数,却还不足他长生殿人马的十分之一。

卫雪卿到此时想来还有些胸闷,但见到伯霍谢三人一瞬茫然的表情以及不知所以的场中众人,他心头忽然又是一阵快意。

心里想道,果然段须眉哪怕只有他一个人,也依然是这世上最有诚意最令人信服的合作伙伴。

他的亲爹自然也是。

谢殷一字字道:“他们去往何处?”

他从杜云出现那一刹开始内心里“一败涂地”四字就开始隐隐发芽。

他不愿承认。

但他也很明白,段芳踪这个人,是永远不屑说谎的。

段芳踪不语,只忽然看向这半晌竟默默无语的卫尽倾以及被他牢牢挟持在手中的贺兰雪。

没有人知道他这一眼的含义,只除了贺兰雪。

因为没有人真正见过当年段芳踪与岑江心相处的情形,除了贺兰雪。

她在这一刻内心忽然有所了悟,有所预感,以及心中充满了不知是欣慰还是自伤的各种情绪,她轻声道:“你……”

段芳踪却打断她的话向她问道:“你可知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片刻,贺兰雪点了点头。

这问题若叫天下任何一个人来回答,必定会答是他当年被天下冤屈,被围攻坠崖,被当成杀死卫尽倾的开胃菜那样屈辱的死去。

可贺兰雪却知事实并非如此。

她记得这个人的永远不是他最终坠入万丈深渊的悲壮,而是他决然跪倒在贺兰敏灵前的隐忍。

她知道这个人一生之中最大的遗憾,是他的爱人最终死在了那个彼时他摸不见也够不着的时间与地点。

段芳踪似乎很轻很轻地笑一笑:“我苟活至今,原是为此,其余事不过是顺带而已。”

段须眉闻言敛去了他目中原本那一点很微小的笑意。

他倒不是心理不舒坦,不平衡。

在段芳踪来到关雎、他们一起去祭拜池冥而尚未提到贺修筠令他一走了之以前的那个夜晚,他们聊了很多。

那是他们父子这辈子第一次面对面。

但在那之前他们早已知道对方的太多事。

他们彼此没有一丝隔阂与陌生,他们仿佛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段须眉甚至已记不清在他人生前二十年当中对这个人的怨恨是一种什么心情。

他只记得后来那短短的数日、与他相处那短短的一晚他是什么心情。

敬佩,开怀,痛快,委屈,遗憾,辛酸。

那种人生之中第一次给人当儿子、当知己、当好友、当兄弟、当这一切角色的心情。

他没有说他这些年是经历了怎样的苦难才终于能站在他面前,没有说对他的愧疚与抱歉,他只是说了许许多多当年与岑江心在一起的美好时光,说了如果他是个女孩儿他原本想给他改名叫做段巾帼却被岑江心好一顿收拾。

他也没有说他从小到大都经历了什么,没有说池冥在他面前被杀以及他失去武功的绝望,没有说前些年黯淡无光的生活,却不知为何与他说了许许多多他认识卫飞卿以后发生的事,说他因为当年他们夫妇留给他的那支金钗而被卫飞卿戏称为段小钗。

他没有在他面前说过适才他对着这么多人说的那句话。

但他心里其实是明白的。

他只是这时候不知为何有些怅然想到,卫飞卿现下不知在何处呢。

数日不见,甚是想念。

在他这无端的惘然与想念中,贺兰雪流着眼泪一字字也不知说给谁听:“段芳踪的人……去了九重天宫。”

她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感到颈间那只手猛然施力,几乎立刻就要掐断她的脖子。

又听段芳踪不紧不慢道:“是以你们两人也不必互相争斗、互相胁迫了,天宫之人不会死,卫尽倾之人也不会胜,无论你们谁想象之中会出现的局面,最终都不会出现。”说罢不待这两人有任何反应,又转向伯谨然与霍三通道,“两位现下又意欲为何呢?是带领朝廷五万兵马在此与数千个无瓜无葛的江湖人僵持不下,还是现在就赶回去请罪又或者……还有机会将龙皇几人半路拦截?”

他话中之意表现得已很明显了。

所谓的枉死城与牧野族兵马,根本一个人都未在此。他们志得意满借调朝廷兵马前来,最终也只是一无所获,还不如立刻赶回去挽救摆在眼前的危局。

而他与谢殷的仇怨,与在场所有人的恩怨要如何解决,自然也就不劳他们这些朝中之人插手了。

不废一兵一卒,段芳踪这一局赢得又何止漂亮二字能形容?

却无人,至少在这个时候,却无人能拿他如何。

伯谨然与霍三通自也可以指挥外间守候的一干人等拿下他这区区数十人,但意义又何在?最重要的,拿下这几十个人就能解除他们本身此刻面临的危机么?

若说伯霍二人原本还有半分的犹疑,在他们等待这半天终于回来的城中查探之人回报过后,终于两人最后一丝疑虑也尽去。

两人谁也没有看过谢殷一眼。

到了此刻,谁也再顾不得谁。

临走至极,伯谨然怨恨至极问道:“为何你会得知我们的计谋?”

“你们的计谋?”段芳踪重复一遍,似乎在口中将这几字咀嚼了又咀嚼,这才悠然道,“为何你们会‘机缘巧合’得知我尚在人世的消息,为何枉死城与牧野族人偷偷入关这消息令得你们确信无疑从而定下今日之局,几位竟从未想过缘由么?”

这究竟是你们的计谋?还是一场步步被人牵着走的自作聪明可笑至极的局中局?

伯谨然面色铁青,目光森冷,最终咬牙向他抱拳道:“今日阁下加注之恩永志不忘,暂且别过,后会有期!”

说完便与霍三通扭头决然离去。

段芳踪笑了笑,似自言自语道:“后会有期?只怕是无期了……”

因他一句话就听懂整件事前因后果的又何止伯谨然与霍三通?但对比那两人内里掩藏的恐惧不安,谢殷却显得尤为淡然了,面无表情看着段芳踪道:“当年你虽说没什么脑子,好歹光明磊落,我心下实则唯独只羡慕你这一点。只因我深知论武功我迟早能追上你超越你,但性情我却是永远不及你了。然而看看你现在,我依然想问你,你活成现在这样是为了什么?”

论心计,他自认与卫尽倾皆是顶儿尖的人物。但卫尽倾从头到尾都是疯的,他却从头到尾都很清醒。他十分清醒的看不起段芳踪的愚蠢,却又羡慕甚至敬佩他。再十分清醒的钦羡他,然后端端正正走他自己为自己选的路。

现如今,终于他钦佩的最后一个人也被时间带走了。

段芳踪笑了笑:“当年我的确没什么脑子,因为这没脑子,害得武林失去数十个顶尖的高手,累了我几位兄长,甚至还牵连了牧野族与枉死城无数人,这些都是这些年我后悔、痛恨自己的事。如果长脑子就能避免那些事情再一次发生,我也并不介意变得与你们一般。”

他并不介意变得与卫尽倾、谢殷、贺春秋一般。

实则他又怎会与他们一般呢?

他为了这一件事筹谋近十年,他全然不让傅八音与枉死城牵连其中,他只带了牧野族十数人来此,他看似不废一兵一卒就令得谢殷所有的谋划一败涂地,实则他做这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不要再害了别人。

他为此而重练武功。

他为此而殚精竭虑。

谢殷冷冷重复一遍:“你为了什么?你想做什么?”

“我要你统领下的登楼真正向世人展示本来的面目。要九重天宫为我所有,让我去实现我一生最想做的事。以及……”目光从他、贺春秋、卫尽倾、贺兰雪四人身上一一扫过,段芳踪道,“我要当年各自心有旁骛、连杀我也未尽心的你们四人,此番好好的、明明白白败在我的手下。”

(说到做到,今天更新6000+哈哈哈哈哈,以及再次表白我段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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